冷眉一個暑假收到孫甯的許多信,是他從不同的地方郵來的,按日期連起來,大致可以看出他的行蹤。每次都寄個明信片來,寫下些許文字—— 之一:無風的時候 我便在平靜的心情上寫字 然後縮回手指 孩子似地看著一個 繁的“愛”字 之二:何
是歸程 長亭更短亭 之三:思念是一叢茂密的葉 日日搖曳一片綠蔭 夜夜在風中細細低語 殷殷牽挂 之四:上蒼啊 你帶走所有的日子 爲何帶不走憔悴的相思 之五:月光如
夢的迷巷沒有盡頭 坐在絕句裏 詩會更加沈甸 之六:路沒有遠方 你在的地方就是遠方 每夜我都坐在明月 如
的清輝裏 想象著你的溫柔 ……
冷眉每看到這些便淚盈盈,眼前浮現出孫甯疲憊奔波的身影。她把這些東西小心地收起,放在枕頭下面,夜夜擁著人眠,一天一天等待著下一封。
切切的思念,豐盈了漫長的暑假。
可是到了八月底,孫甯的信便像盛夏大漠裏的河戛然斷流了。這使冷眉感到不安。他回家了沒有?會不會出什麼事?可他又沒留給她家裏的地址,真是急死人了!冷眉每天在屋子裏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翹首盼著孫甯的來信。
然而希望卻卑順地做了失望的産婦。這使冷眉懊喪不已,無所適從。
好不容易挨到開學,回了濟南,卻不見孫甯回校,這更加重了冷眉的憂慮。問他們同宿舍的都一問一搖頭,救火似地找到程偉一問,他也是一臉的疑惑。
“七月底就回去了。怎麼,沒給你寫信?”
冷眉心裏說:“寫了信還用問你?”一個人悻悻地在白花花的太陽下恹恹地走。
“是不是故意躲著我?”冷眉倚在一棵樹上發起呆來,心中生出一個不安的念頭。
“也許是他回家晚了,家裏人留他多住幾天?可是,他也該來封信說聲啊!”冷眉如墜雲裏霧裏,惶惶不可終日。
又過了兩天,冷眉正在圖書館裏發呆,一個女伴飛速來報:“孫甯回來了,剛才還跟我打招呼呢!”她像聽說日本鬼子投降一樣高興,急忙丟下課本,直奔孫甯的宿舍。
冷眉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們宿舍裏,見有許多男生正圍著孫甯東家長李家短地熱乎,搶他帶來的東西吃。孫甯見她來了,對她一笑,卻沒說話,仍在那裏坐著,把包裏好吃好喝的拿出來分給衆人。
冷眉被晾在一邊,頓時覺得無趣,站在那兒讪讪的,不知道怎麼置自己,只等著孫甯走過來招呼她。
這份異樣的尴尬是很明顯的。那幾個男生都不好意思再吵鬧,有幾個從冷眉面前悄悄溜出宿舍。孫甯仍不言語,站起身來整理鋪。剩下的幾個人看這情景,有點過意不去,有的朝著孫甯咳嗽暗示他,有的則忙著給冷眉讓座。
冷眉有點快站不住了,眼看就要哭。
孫甯直起身來說:“桌上有包東西是送給你的,拿回去吧。”說著又去理。冷眉看他瞧也不瞧自己,一顆心好像被人揉搓著似的,鑽心地疼,淚
委屈地流下來。
孫甯見了,不哄也不勸,跟鐵石心腸似的。有個男生看不過去了,推了孫甯一把說:“哪一包?你拿給她不就得了。”
冷眉不等拿到,便早已哭出了聲,掩面跑了出去。
冷眉感覺自己騰雲駕霧般,跌跌撞撞地往下跑,在樓梯口又冷不丁地跌了一跤,這讓她哭得更傷心了。
孫甯一看慌了,好像嚇醒過來,急忙追出去。
追到樓下,見冷眉就在前面不遠,哭哭啼啼地走著。孫甯怕她一時想不開,到
亂跑,便遠遠地跟著她。看她朝大門口走,以爲她要出去,心裏很著急,剛想上去勸阻,見她又踅了回來,進了女生樓。
孫甯想叫住她給她說些事情,可又怕越說越亂,引得她更傷心,便呆呆地站了會,哭喪著臉往回走,遇見熟人也不搭理。
回到宿舍,孫甯抓起筆來就寫:“冷眉,求你原諒我!南京有個女孩,差點爲我死了。在病前,我答應了她,永遠都不丟下她……我只好對不起你了……”寫著寫著又突然間全撕了。
他頹然地倒在上,痛苦如蠶般咬噬著他不堪的心。
哎,讓這一切都輕輕地來,靜靜地去吧,什麼都毋需說!
難道真如叔本華所說,人的痛苦無法消除,失去這個必然得到那個,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夜濃下來,月亮如陷在粘稠的液
裏一般,模糊不清。夏菲踯躅在校園的小樹林裏,看著身邊來往的對對戀人,心中一陣陣激蕩。
寂寞爬過黑黑的柵欄,退向曠遠的海灘。夏菲覺得自己心裏正生長著荒蕪。
“陳劍呆在家裏幹什麼呢,他真的那麼忙嗎?”她暗暗地想。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陳劍不止一次地對夏菲說。可是,他那種深刻的、有光澤的、特殊的美,使她心醉,使她四肢酥軟,她渴望被他深情地擁抱。
被一種強烈的意念支配著,她騎上自行車朝陳劍家中奔去,她要立刻見到他!
夏菲感受到了深刻的孤獨,這種因思念而誘發的孤獨!這孤獨如同融化的冰洞,正在漸漸擴大,要將她吞噬!
行匆匆的行人和車輛被桔紅的路燈光浸泡著,顯得飄忽不定。夏菲被一份慌亂挾帶著,飛快地闖過一個又一個路口……
終于到了那條街上,竟安然無恙,簡直就跟解放全人類一樣不可思議。
這時,夏菲才好像突然有了意識,清醒過來了。怎麼叫他呢?去他家嗎?那他爸爸一定會訓斥他的,可不能讓他受委屈。
可是,不見他就回去嗎?夏菲不甘心。
她推著自行車徘徊著,感到身上涼涼的,原來出了這麼多汗!自己竟毫無察。
陳劍家裏那亮著燈光的窗口,像一張張誘人的臉孔,撩起她的慾望。這種近在咫尺的距離,仿佛是一個不可跨越的大壕坎,使她一籌莫展。
突然,在路邊那排密密的梧桐樹後閃出兩個人來。借著路燈光,夏菲驚得差點叫起來,是陳劍!
陳劍也看見了她,對那個妖豔的女孩說了幾句,向她走過來。夏菲激動得內心狂跳不已。真是天不負我啊,終于見到了心愛的人!
放好自行車,她像一只輕盈的燕子向陳劍飛過去。她喜歡被他擁在懷裏,刮著她的小鼻子說:“最是那一低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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