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迎春花第1章上一小節]著?”王镯子擔心地問道。汪化堂笑眼瞅著酒壺,說:“哈!看你問得多傻,叫抓住了我還能坐在這裏吃酒?”
“那些人呢?都跑了嗎?”
汪華堂摸著胡子、油嘴,不在意地說:“有兩個民叫民兵打死了,其余的五個坐小船海上溜啦。”
“你怎麼不跑?
“我願先也打算從海上到青島去的,無奈狗日的民兵攆得急,他們先駕船跑了。我在山沿裏躲了一整天,又冷又餓,直等天黑全了才敢露頭。唉,這四十多裏路可把我累熊啦!”王镯子又緊張起來,害怕地瞅著汪化堂說:“這可了不得,他們知道咱是戚,來這兒找你可不糟啦!”
“沒有事,別擔心。”汪化堂寬慰她道,“民兵搜了一氣山沒見影子,以爲我們都從海上跑了。要不,我也不敢到你家來。”
“哦,這就好,這就好!”王镯子手扪心窩,松了口氣,接著又問道:“舅,你們這會兒,怎麼又想起幹這個來啦?”汪化堂擡起頭,沒馬上回答,眯起眼打量著外甥媳婦。王镯子穿著貼身的藍花布褂兒,
袖很短,露出半截又白又胖的胳膊肘,手脖上戴著副銀镯子。她頭發蓬松,嵌假寶石的銀質發卡子滑在頸後的發梢上,一邊一個耳環,在燈光下閃耀。她那細嫩的胖臉上,有對明亮的眼睛,眉毛淡得幾乎看不到,睫毛也很少,顯得光禿禿的。
“镯子,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哎,我說你太孩子氣啦,怎麼問起這種傻話來!”汪化堂以長輩的動作摸了下胡茬茬,忿忿地說,“孩子,不是你舅不願過好日子,去殺人惹禍的,是共産逼咱們幹的!就從我家第一代祖宗起吧,誰見過共産
生出這些害人的主張來?哪個當朝理政的欺壓過富人來?自盤古開天辟地起,就是財主享福,窮人受苦,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天經地義!可是偏偏出了共産
,要黑白顛倒,把天下翻個過,叫窮小子興旺!”“唉!”汪化堂的一席話,說得王镯子共鳴地歎息起來,“可是人家現時沒鬥咱們,就安穩地過幾天吧,省得惹火燒身。”
“什麼!現時?現時是多會?”汪化堂激怒起來,網血絲的眼睛鼓脹著,象要打架;但覺察到對面是外甥媳婦,就吞了口氣,憤懑地說:“镯子,你真不明白嗎?如今咱們這些人,在共産的天底下,象是挂在牆上的一塊豬肉,人家多會兒願割就割,什麼時候吃光什麼時候罷休。天下是他們的啊!镯子,你想想,自從來了共産
、八路軍,有咱們一天安穩日子嗎?打日本時,實行什麼減租減息,合理負擔;鬼子剛投降,又來什麼土地改革,什麼複查……咱們從祖輩置下的田地山巒,都給刮光了!你說現時他們沒鬥咱,可是往後能有咱們的好事嗎?孩子,共産
、窮棒子他們是火,咱們有錢人是
;
火放在一起,不是
幹就是火滅,
火不能相容!”王镯子靜聽汪化堂的訓導,臉面收緊,欽佩地望著他,熱烈地響應道:“對,舅!你說得對!”接著她又歎息道:“唉,盼星星望月亮,中央軍多會兒能過來啊?聽報紙上說的,解放軍天天打勝仗,真急死人!”
“你不要聽那些,”汪化堂有成竹地說,“共産
的報紙還不是爲他自己吹唬?”
“我也是不全信他們的,可是共産也真厲害!”王镯子悲憤地訴苦道,“他們搞得咱們家破人亡。俺哥被他們逼得三年多沒下落,不知死活,俺
昨兒還來哭過……她還學我大舅老東山說的,指導員曹振德的話信得著,俺哥真回來政府能寬大,不會是死罪。我
動了心,想去找俺哥,可誰知他在哪地方?還有你承祖,參了軍就一直沒信息……”“哈哈哈!”汪化堂開心地笑起來,望著發愣的外甥媳婦說:“再不用爲承祖擔心,他早變成
軍裏的人啦!”“啊!”王镯子大驚,“你怎麼知道?”
“嘿嘿嘿,說不定過些天他就回家來啦!”
“真的?”王镯子驚喜若狂。
“噓——”汪化堂爬起身,叫她小聲點。聽了一會外面的動靜,他接著說:“我兄弟在前些天家來過。嗬,他可了不得,當情報官,坐過飛機,跟美人學過本事,顯要著哪!上次他從青島回來,領著三個護兵。俺們這次殺村幹部,也多虧他給我好幾支家夥。”汪化堂得意地拍著左輪手槍:“美
造!”
“嗳呀,真了不得!”王镯子叫道,“哪,承祖呢?”“你聽我說,”汪化堂舒適地向被子上一仰,望著天花板棚道,“承祖這孩子,真是我大子生的寶貝,比他舅我還強哩!去年他參軍,我真有些氣悶,他怎麼父仇不報,倒去爲虎作伥?嘿嘿,承祖又走上策啦!原來他當八路軍不幾個月,就投到
軍那裏去了……”
“那怎麼我還當軍屬?”王镯子驚詫異常。
“是啊,我剛才在你門框上摸到‘軍屬光榮’牌還嚇了一跳,以爲走錯門啦……嘿嘿,乖就乖在這裏。承祖怕你在家受難爲,找了個好時機溜的,叫八路軍以爲他被打死,不知下落……镯子,你嫁給俺外甥不吃虧吧?”
“嗯,高興。”王镯子著急地詢問,“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你承祖多會兒回家?”
“承祖投到軍,上青島找到我兄弟,當上特工人員啦!他二舅說,過些天,承祖要和其余一些人,分散派到解放區,串通咱們的人,對付共産
。”
“承祖一准回來?”
“錯不了,我沒跑,就躲在這裏等他回來一塊兒幹吧!”“啊,這就好啦!”王镯子的臉笑裂成紋,心裏美了好一會,又憂慮起來,說:“人回來是好,可是在共産
手下,總是不太平。舅,二舅說沒說,中央軍什麼時候來?”“說啦!按照蔣委員長原先的計劃,頂多用半年工夫,把全中
的共産
連根拔掉;不想他們也有兩下子,拼命頂了近乎一年,可現在全
的大碼頭都叫咱
軍占啦!嗬,蔣委員長和美
人挺看重咱山東地方,要很快打到這裏來,搗共産
的老窩,爲咱們這些人出大氣!”
王镯子喜形于,緊接著問:“還有多少天?”汪化堂得意忘形,句句有力:“快啦!我兄弟領著人馬回來,就是察看海口的。到時有美
大鼻子的兵艦裝著,幾萬
軍一宿就登上咱
山口。我兄弟說——不,學蔣委員長的金口玉言,頂多再有兩個月,全山東就是咱們的天下啦!”“啊呀,這末快啊!”王镯子興奮得眉飛
舞,耳環晃蕩。汪化堂又轉換口氣說:“不過共産
也不簡單。咱們這地區是它的老根子,窮小子的心都跟它走。也是,各敬各的神,各燒各的香。他們跟共産
,咱們也不能白閑著,要跟他們幹幹!”他坐起來,留心地詢問,“镯子,你們山河村被鬥的那幾家,有動靜沒有?”
王镯子想了想,說:“別家沒聽說犯了什麼,就是蔣子金那爺兒倆不服帖。年前他們暗地到分他們地的人家去要糧,叫民兵押了幾天;前些日子叫他兒子將經世去出民工,經世裝病不去,又開會鬥了一氣。”
“那老村長呢?”汪化堂關切地問道。
“你說蔣殿人那‘老對蝦’嗎?”王镯子以輕蔑的口吻說,“他更老實,叫幹麼就幹麼,最聽幹部的話啦!”汪化堂沈思著,冷笑笑,說:“老實,聽話?哼,我看老村長不是松包,外表上裝老實罷了。”
“你要找他嗎?”王镯子又緊張起來。
“不急,等承祖回來再說吧……”
“汪汪汪!”從村南頭傳來一陣狗吠。兩人一驚。王镯子急忙溜下炕。
“誰家還養狗?”當狗聲消失後,汪化堂問道。“南頭俺舅家。自從打鬼子時幹部叫把狗打死①後,再誰也沒有養狗的,獨獨他家的狗不讓打。一只挺大的灰狗,和俺舅老東山一樣,真厲害……”
汪化堂打斷她的羅嗦,問:“家裏哪地方好藏人?”王镯子向屋裏端詳一會,說:“沒別,有人來你躲進西間大糧食囤子裏好啦,裏面是空的,我上面用蓋子遮好。”汪化堂站起身,打個飽嗝,隨手提起從腰上解下的包包,掂了掂,遞給外甥媳婦,說:“藏好。”
王镯子接過包袱,用手摸著,驚喜地叫道:“啊!這末多元寶、金條!”
“輕點搓揉②,裏面還有地契——土改時花很大工夫才偷著謄下來的。等著吧,到時……”
“喔喔喔——”一聲清脆的啼,從東鄰響起,打斷了汪化堂的話語。
王镯子一口氣吹熄了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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