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開始發黃了,在秋天的爽風裏,果實在日趨成熟。人們的汗珠沒有白流,玉米歪著大穗子,粒兒突破包殼的束縛,向人們閃耀。碩大飽滿的谷穗,把稭稈壓彎,向辛勤的耕耘者晃頭致意。地瓜壟上裂開四迸八開的縫子,自主人歡笑……饑馑過去了,已經空洞的公糧倉庫又打掃幹淨,准備迎接新的“客人”。
民
反動派向山東解放區的進攻仍在延續著,並加緊了深入膠東半島的軍事活動。西面的解放區已經在和進犯的敵人磨擦著,最後方的
山縣一帶也顯得緊張起來。各地都在做備戰工作,加緊訓練男女民兵。現在男女老少都實行勞武結合,上山下地攜帶著各種各類的武器,隨時消滅敵人空投下來的特務,盤查行迹可疑的人。支前工作也倍加繁重忙碌,公路上的行人車馬,晝夜不斷頭,槍炮、子彈、公糧、被服……源源不斷浩浩蕩蕩地向西——前方奔流。敵人的飛機頻繁地在天空出現,襲擾運輸線,濫炸人群集中的場合。
這天吃過中午飯,老東山走到大街十字口上時,被明軒叫住:“大爺,過了關再走。”
明生立刻把寫著“時事關”的大木牌子舉起來。另兩個兒童團員就提出問題要老東山回答。
這是兒童團的宣傳隊,屬于時事宣傳活動的一部分。每隔一時期,或發生了重大事件,他們在村子各主要街口上設下關卡,通過的行人答不出發問者的問題,得聽兒童團員講一遍才能過關。除去“時事關”,還有“識字關”,小學生從大人們在夜校、婦女識字班學過的字中間,點問其中的生字,默寫不出,也得學會才能走過。
當然,這種事過去老東山是不理睬的,爲了免找麻煩,他都從小路走,一半次碰上了,他也是閉著眼睛裝沒看見。真被孩子攔急了,他就小辮一撅,一歪脖子:“我不自願!”噔噔噔走過去。現在,剪掉小辮的老東山規規矩矩地站住了。“第一問,前些天,咱們解放軍消滅多少反動派?”小宣傳員發問了。
“那可多啦!”老東山肯定地回答。
“多少?”
“數也數不清!”
“說主要的,昨晚上你在讀報組裏聽到的。”明軒提醒他。
“哦,這我可不知道啦。”老東山歉意地說,“昨晚上……”
“大爺,你怎麼又落後啦!”明生批評了。
“不是大爺有意不去,是去送公糧半夜才回家。”老東山解釋道,又關心地問,“快給我說說,咱解放大軍又打多少大勝仗?”
“八月十二日,在蘇北鹽城殲敵一個師。”一個孩子講道。“晉冀魯豫前線部隊渡過黃河,到了魯西南,二十天內,殲敵九個半旅,五萬六千多人。”另一個孩子接上說。“全反攻開始了!”明生高聲喊道。
“記住了嗎?”
老東山連連點頭:“記心裏啦!好啊!”
“第二問,美政府駐南京大使司徒雷登,又講了些什麼壞話?”
“那還不是放臭屁,什麼話壞講什麼,幫助老蔣打內戰呗!”老東山氣憤地說。
“對,這個答得不錯。那美想裝和事佬,哄咱們解放區的軍民,叫咱們不動武,老老實實等著
民
反動派來殺頭。毛主席可看清啦,不聽美
佬那一套,領導咱們堅決打反動派!”明軒說,他在做總結了,“大爺,咱們是天天打勝仗,也開始反攻了!不過反動派還挺有勢力,不要命地向咱進攻。他們用十幾萬重兵,想占領咱們膠東解放區,咱們還要努力支前,准備迎擊來犯的敵人,解放全中
!”
“對!孩子!你大爺一准使力氣!”老東山用力地回答,走出兩步,又轉回來。
“大爺,你過關啦,走吧!”明生宣布道。
“好,孩子。我問問你們,見你春玲沒有?”老東山問道。
“大爺,俺在學校院子裏。”明軒回答,“
山哥在訓練民兵!”
“立正!”全副武裝的江山,威嚴地喊道,“不要動,站穩!”
民兵的隊伍,成三行排列在學校大院裏。這其中有三十幾個女青年,二十幾個男人——大部是三十歲以上的。男的都有大槍、土槍;婦女全扛著紅纓槍、修光滑的棍棒;少數人腰裏著手榴彈——其中多數又是和明生的木製教練彈是弟兄。
過午的熾烈陽光,曬得人人滿臉淌汗,前脊後的
衫都浸透了。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戴草帽的。
江山下達立正口令後,走到隊前去糾正姿勢。婦救會長曹春玲和青婦隊長王彩雲站在女隊的排頭。
“你動什麼?”江山看看隊裏的玉珊。
玉珊擦眼睛的手忙放下來,說:“報告隊長!我的眉毛少,擋不住汗,流眼裏去啦!”
“流心裏去也不能動!”民兵隊長嚴厲地回答。“是!”玉珊規矩地應道,偷偷伸了下頭。
“嗳喲,呀!蜂子,蜂子!”淑娴驚恐地叫起來,兩手亂撲飛近臉上的一只馬蜂。
其他幾位姑娘都趕上前幫她的忙,撲打蜂子。
“不准動!”江山的聲音是那樣響,把姑娘們都嚇了一大跳,立即愣住了。
“隊長,蜂子蜇人可挺痛的!”春玲給女伴們講情了,“把它趕開吧?”
“子彈打人更痛!軍紀如鐵,口令無情!誰再不聽,立即開除!”民兵隊長聲俱厲。
淑娴咬著牙,想:“又惹他上火了,真倒黴!我真想哭——不,不能流淚,別光想著自己。他的話對,該硬點——好,蜇就蜇吧!”
開步走了,馬蜂還圍著淑娴轉,她不理它,只顧扛著戳槍向前邁步。陡然,她脖子一縮,那裏被蜂子蜇了一下。她閉緊嘴忍著痛,沒有叫出聲。
初上場的青年女子們,事情就是多,終于把民兵隊長惹火了。
隊伍開步走了兩圈,走在玉珊旁邊的巧兒用手扯了一下玉珊的角,吃吃笑著向大門口撅嘴。玉珊看時,是老東山站在大門口。老頭子的草帽在手裏拿著,他那個留了五十多年的小辮子的頭,現在剃得又白又光滑,在陽光底下映出锽亮锽亮的光芒。
兩個姑娘開始用力壓抑笑聲,接著忍不住,爆發出哔然大笑,抱著肚子彎下了腰。
這一來,隊伍給搞亂了,人們望著老東山的頭大聲發笑。春玲用力忍住笑,不安地望著江山。她正要招呼大家一聲,只見民兵隊長把胳膊一甩,憤怒地喊道:“解散!青婦隊全部回家,回家!男民兵向這面來。”
婦女們這才醒悟:出亂子了!都愣著,驚恐地看著民兵隊長。
“完啦!把隊長惹火啦!”春玲搖看頭,無可奈何地說。“我向他賠禮去。”尖嘴閨女又要學京戲花旦道萬福了。“他可不是桂花,聽你這一套。”春玲想起鋤玉米時玉珊對桂花的情景。……
迎春花第22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