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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問題發端》戲劇改良各面觀

關鴻作品

  這篇戲劇改良各面觀的意見,是我一年以來,時時向朋友談到的,然而總沒寫成文章。十日前,同學張豂子君和胡適之先生辯論廢唱問題,我見了,就情不自禁了。但是我在開宗明義之前,有兩件情形,要預先聲明的:

  第一、我對于社會上所謂舊戲、新戲,都是門外漢;

  第二、我對于中guo固有的音樂和歌曲,都是門外漢。

  既然都是門外漢,如何還要開口呢?據我個人觀察而論,中guo人熟于戲劇音樂一道的,都是思想牢固的了,不客氣說來,就是陷溺深的了,和這些“門內漢”討論“改良”,“創造”,絕對不肯容納的。我這門外漢,卻是不曾陷溺的人。我這篇文章,就以耳目所及爲材料,以直覺爲判斷;既不是“隨其成心而師之”,也就不能說我不配開口。

  我以爲改良舊戲,和創造新劇,是兩個問題(理論詳第四節)。應否改良創造的理論,和怎樣改良創造的方法,又是兩個問題,我們但凡把眼光放大些,可就覺得現在戲劇的情形,不容不改良,真正的新劇,不容不創造;現在正當討論怎樣改良創造的方法,應否改良創造的理論,不成問題了。若是還把極可寶愛的時光,耗費在討論這個上,就是中guo人思想,chuchu落在人後的證據。然而就中guo社會可憐的情形而論,卻不能不供出思想chuchu落在人後的證據。我們若徑然討論方法,便有大多數人根本反對道“何必要改良?”無可如何,只好先把舊戲的情形,作一具ti的評判;我還要自己承認,這個評判,是不得已而出的“費話”。

一 舊戲的研究

  我們對于舊戲的形式和材料,不表同情,原不消說,然而僅僅漫罵,也不能折人之心。照我意見,先就戲劇進化的階級爲標准,看看現在戲界,進化到何等地步,更就中guo戲劇和中guo社會相用的關系,判斷現在戲界的真正價值如何。易詞說來,前者以戲劇曆史爲觀察點,後者是個社會問題;二者並用,似乎可得個概括的論斷。

  現在中guo各種戲劇,無論“昆曲”、“高腔”、“皮簧”、“梆子”,總是“鼈血guishui,分不清白”,在一條shui平線上。不僅這樣,這般高等戲,和那些下等的“碰碰戲”,“秧歌戲”、“高跷戲”,也在一個shui平線上。雖然詞句雅俗,情節繁簡,yi飾奢儉,有絕大的分別,若就他組成的分子而論,卻是同在一個階級,沒高下之別的。真正的戲劇純是人生動作和精神的表象,(rep-resentationofhumanactionandspirit)不是各種把戲的集合品。可憐中guo戲劇界,自從宋朝到了現在經七八百年的進化,還沒有真正戲劇,還把那“百衲ti”的把戲,當做戲劇正宗!中guo戲劇,全以不近人情爲貴,近于人情反說無味。請問戲劇本是描寫人事的,何以專要不近人情?純粹戲劇不能不近人情,百衲ti的把戲雖慾近人情而不能。組成純粹戲劇的分子,總不外動作和言語,動作是人生通常的動作,言語是人生通常的言語;百般把戲,無不含有競技遊戲的意味,競技遊戲的動作言語,卻萬萬不能是人生通常的動作言語;所以就不近人情,就不能近人情了。譬如打臉,是不近人情的。何以有打臉?因爲有腳se,何以有腳se?因爲是下等把戲的遺傳。譬如“行頭”,總不是人穿的yi服。何以要穿不是人穿的yi服?因爲競技遊戲,不能不穿離奇的yi服。譬如花臉,總做出人不能有的粗暴像。何以要做出人不能有的粗暴像?因爲玩把戲不能不這樣。譬如打把子,翻筋鬥,更是豈有此理了,更可以見得是競技的遺傳了。平情而論,演事實和玩把戲根本上不能融化;一個重摹仿,一個重自出,一個重要像,一個無的可像,一個重情節,一個要花梢,簡直是完全矛盾,中guo人卻不以完全矛盾見怪,反以“兼容並包”爲美。那些下等戲,像上文所舉的“碰碰”“秧歌”“高跷”……之類,雖然沒有這些上等戲兼容並包的大量,卻同是不離乎把戲的精神。在西洋戲劇是人類精神的表現(interapretationofhumanspirit),在中guo是非人類精神的表現(interpretationofinhumanspirit)。既然要和把戲合,就不能不和人生之真拆開。所以我以爲中guo的上等戲下等戲在一條shui平線上,是就戲劇演進的階級,診斷定了的,是就他們組成的原素,分析比較過的。好比猴子,進化到毛人,就停住了,再也不能變人了;中guo的戲,到了元朝,成了“雜劇”“南劇”的ti裁,就停住了,再也不能tuo開把戲了。

  唱工一層,舊戲的“護法使者”,最要拿來自豪。唱工應廢不應廢,別是一個問題(解詳第四節),縱使唱工不廢,“京調”中所唱的詞句,也是絕對要不得。歌唱一種東西,雖不能全合語言的神味,然而總以不大離乎語言者近是。且是,曲折多,變化多,詞句參差,聲調抑揚,才便于唱。若用木強的調調兒,總是不宜。“京調”不能救治的毛病,就在調頭不好——不是七字句,就是兩三加一四的十字句。任憑他是絕妙的言語,一經填在這個死板裏,當然麻木不仁,索然無味起來;這個點金成鐵的緣故,全是因爲調頭不是——不合言語的自然,所以活潑潑的妙文,登時變成死言語,不合歌曲的自然,所以必須添上許多“助聲”“轉聲”。我們說話,不是要七字十字,唱曲何必定要七字十字。從四言五言樂府,變成七言樂府,是文學的進化,因爲七言較比五言近于語言了;從七言樂府,變成詞,是文學的進化,因爲詞更近于語言了;從稍嫌整齊的詞,變成通ti參差的曲,是文學的進化,因爲曲尤近于語言了;可是整齊的“京調”,代不整齊的“昆弋”而起,是戲曲的退化,因爲去語言之真愈遠了。現在把一部《樂府詩集》和一部《元曲選》比較一看,覺得《元曲選》裏的詞調好得多;使我們起這種感覺,固然不止一個原因,然而主要原因,總因爲樂府整齊,所以笨拙,元曲參差,所以靈活。再把一部《元曲選》和十幾本戲考比較一看,又要覺得生存的“京調”,尚且不如死了五百年的元曲,也是這個道理。所以我敢斷言道,“京調”根本要不得,那些“轉聲”

  “助聲”,正見其“黔驢技窮”,和八代樂府沒奈何時,加上些“妃”“豨”是一樣的把戲。“京調”的來源,全是俗聲:下等的歌謠,原來整齊句多,長短句少——這是因爲沒有運用長短句的本領——“京調”所取裁,就是這下等人歌唱的款式。七字句本是中guo不分上下今古最通行的,十字句是三字句四字句集合而成,三字句四字句更是下等歌謠的句調。總而言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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