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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問題發端》丁文江一個人物的幾片光彩

第2小節
關鴻作品

  [續人生問題發端丁文江一個人物的幾片光彩上一小節]大家只知此君可佩,人雲亦雲,然而知道此君是怎樣一個來頭的有誰呢?衆人正在歡喜這位“民衆聖人”時,他對羅素說,“羅素先生,你乃真正的是英guo貴族産生的精品。”我想羅素自己恐怕要是最同情這個批評的。羅素後來對英guo人說,“丁文江是我所見中guo人中最有才最有能力的人。”(陳通伯告我)

三 在君與政治

  在君的一生,最爲一般有革命xing或冒充有革命xing者所最不了解或責備的事,就是他之任淞滬總辦。在君常把這件事的動機及下臺情景告我,告我時總有些自解的樣子(apoloagetically),大約因爲他聽到適之先生說我要“殺”他罷!他認爲改良中guo的政治(他的政治大ti上是行政)決不能等到所謂時機成熟,有機會不可失機會。他之參加孫傳芳團ti是個三人團,陳陶遺,陳儀和他。他們三人想借機會試驗一回。然而一到裏邊去,知道事實不如此簡單,孫要做的事,大者並不與他們商量。孫在軍人中,很有才,很愛名譽,很想把事情辦好。只是有一個根本的缺陷,就是近代知識太缺乏了。注意,這句話是在君慣用來批評一切中guo曆年來當政的軍人們的,在他以爲這些人中很多有才的人,有天生的才,只因爲他們的知識不夠,故不能成大事。迨孫傳芳與dang軍可和可戰的時候到了,孫不與他們商量,先決定了態度。迨武穴緊張的時候,在君(與陳陶遺君?)覺得非與孫徹底一談不可了,跑去陳說一番,孫正在鴉片鋪上,說,“我本來也這樣想過,不過請你們看這一個電報。”這個電報是孫的在武穴的前敵指揮打來的,電報的大意說,現在聽說聯師(當時孫自號五省聯軍總司令)有與赤軍(當時北方軍閥稱dang軍曰赤軍)妥協的謠言,消息傳來,軍心不振。赤軍皆南人,我輩皆北人,北人受製于南人,必無好日子過,且必爲南人所弄。必不得已,只有北人聯合雲雲。孫傳芳把這電報給他們看完便說道,我不能不向張家妥協,不然,我站不住。丁說,與二張妥協,政治上站不住。孫說,那就管不得許多了。這也許就是在君所指爲缺少近代常識的表現罷。當時在君告我很詳細,日子全有,可惜我不曾詳細記下,因爲當時沒有准備著享受這個苦痛的權利,即寫追憶他的文。至于這位主張不與南方人合作的前敵指揮,卻最先歸正,在dang軍旗幟下曆曆做中外大官,直到現在。

  詳論在君的這一番出chu,我們要細想兩件事。第一,在君參加孫傳芳政治集團時是如何一番空氣。孫氏固與其他戰豪同爲北洋軍閥遺孽,然孫氏神速的驅逐張宗昌部隊出上海,驅逐楊宇霆出南京,在淮浦斬戮白俄的一著,頓引起一時清望。無間南北,不滿北京政府者,皆以爲“guo賊曹cao,非孫權也。”等他駐在南京,頗做了些沽名釣譽的事,當時一般清議,頗覺中guo目前之急切的辦法,應該是以廣州政府爲本ti,聯合上北方(當時已趕到西北去了)之馮,長江之孫,以便先把二張解決,再把吳佩孚解決。記得那時候我在柏林,南口之戰開始時,好些朋友(都是“南傾”的,至少說),有一天聚到一塊談這事,大家都覺得開始應該如此做。有一位更說(這位不久回guo,在北伐時大效氣力),“這時候孫傳芳若不出兵打二張,真正可惜,且是自誤,若使二張穩固,中guo事不可爲矣。”這種論調頗代表當時甚多量之清議。孫做他的“聯帥”時,也很試著和廣州拉攏,這中間的文章多著呢!我在廣州便聽到許多。那時候guodang公葬孫先生于南京之工程開始,他還很敷衍著。直到夏超事件與贛西之戰,他才不作壁上觀。我說這些,並不是爲孫傳芳辯護,孫亦一無知軍閥,然比之二張則差強。強不強,也不關我事。我只是說,在君是在孫氏清譽未掃地前加入他的政治集團的,不是在他向張作霖搖尾乞憐,渡江戰龍潭時加入的。既已加入,意氣上亦無一朝竟去之理。然而碰破鼻子救了他,孫北向後倒行逆施時,在君早已退開了。

  第二點要細想的是,在君是注重行政的,不是玩鈎心鬥角的政治把戲的,所以在君自己以“治世之能臣”自喻,大家朋友也都知道,雖然他有chu置政務的天才,他並不是“撥亂反正”之才。在必須撥亂不可的時候,固需要撥亂的人才,然而真能反正並且要所反的正安定下去,是非有安分守己的“能臣”不可,非有才大志疏的賢士不可。用兩個英guo名詞形容,在君是一個bureaucrat,並且是一個頂好的。而絕不是一個politician,他若做politician的生涯必焦頭爛額而後已。在君在淞滬任中,行政上的成績是天下共見的:爲滬市行政創設極好的規模,向外guo人爭回不少的權利。在君以前辦上海官廳的固談不到,以後也還沒有一個市長能趕得上他一部份。即以此等成績論,假使當時在君的上司是比孫傳芳更不好的,在君仍足以自解,因爲在君是借機會爲guo家辦事的,本不是和孫傳芳結dang的。批評他的人,要先評評他所辦的事。

  次年dang軍再度北伐,日本人造成濟南慘案,張作霖很知趣,有知難而退之勢,而張宗昌大有寄生于日本炮火下之勢。這時候,在君用北庭外交部的密電碼打給孫傳芳一個電報,勸他在內爭中要以guo家的立場爲重,不要再跟著張宗昌胡幹。此電爲奉系查出,幾乎給羅文幹惹大禍。在君也就從北京溜之大吉了。

  所以在君的這一段文章正是在君的寫照,很顯出在君的xing情,很顯出在君的本領,很顯出在君之有時“不識時代”,不知取巧,在君用不著自解(apology),我更用不著替他解說。

  在君自蘇俄回來後,對于爲人的事非常倦厭,頗有把教書也扔去,弄個三百元一月的津貼,閉戶著上四五年書的意思,他這一陣精神反常,待我過些時再寫一文說明。他這反常並未支持很久,便被蔡先生和大家把他拉到中央研究院去了。他到中央研究院服務只一年半,便遭不幸而去世了。他在中央研究院做總幹事,久而愈顯得他實在愛這個工作,所以雖有人拉他做官,比較上是不容易拉去的。

  不過在君xing情是好事的,他覺得爲guo家真正服務,就是把事情辦好,是一件至上的德行。真正在guo家對外打起仗來的時候,他一定爲guo家效力的,即令不到如此的場所,只要他覺得找他的人有誠意把要托他的一樁事辦好,他自己又認爲成功不是沒有希望,或者他終不免爲“知己之感”所驅再做一回官?這是比較上且然xing不大的,但是非不可能的。果然如此,在君仍要到後來爽然自失,他要真的做成荀文若了,決不會做成劉歆。“論時則民方塗炭,計能則莫出魏武”,或曰可憐,我曰可佩。不過有一點我可斷言,在君在同情的天xing上是站在大衆方面的,爲大衆而非由大衆,所以決不至于佩服墨索裏尼希特勒,也正同他不成民衆領袖一樣。因爲他不主張由大衆,無端爲人呼爲獨裁論者,因爲他是真正的爲大衆。

  ——選自《獨立評論》第一八九號(1936年2月23日北平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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