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初中一年級七、抉擇上一小節]起,我都回答說我是農民。我說“農民”這兩個字時並沒有刻意要表達什麼,甚至也談不上自豪,我只是認爲我就是農民。我常會看著泥土發呆。我想,父年輕時是什麼樣子?也和我一樣朝氣蓬勃,充滿幻想吧?幾十年的風吹日曬,已剔去了最初的浮華,把他鍛成了一個本本分分的農民。但那熱情沒變,每當他接近那片土地和莊稼,我都能強烈地感受到那種活力。
我經常幹到很晚,等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才舒展一下身,在泥土上躺一會兒,望著廣垠的天宇和繁星,就象有大地的精氣從背部絲絲透入。四野裏一片靜谧,充滿著亘古以來的深邃與幽遠。有小蟲的低鳴,傾訴夜的心事。
而有月的晚上,田間便蕩著一層薄紗,寂遠而神秘。
我就收拾農具,披著夜向家走去,整個世界在前方等著我,被我抛在身後。
吃晚飯時,家家戶戶都拿著饅頭,端著菜到街上吃。蹲在巷邊,你嘗嘗我的,我嘗嘗你的,一人能吃百樣飯,即熱鬧又切。
有個笑話,說一個外鄉人剛到村口,聽到“呼噜呼噜”響聲,以爲打雷,可擡頭看天卻很晴朗,進了村才知道是大家在吃飯。雖是笑話,但很真實。大家吃幾口菜,端起飯碗喝湯,太熱,就沿著碗邊轉著“呼噜”一口、“呼噜”一口地吸,衆人合在一起做這個動作,就有了上面這個笑話。有時大家發現這一點,“撲哧”一下,把飯噴出來,一齊大笑。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候。吃著飯,聊著天,說說收成,談談傳聞野史,一頓飯要吃上兩個小時,任何難吃的東西都能嚼得津津有味,一天的疲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今天就是這樣。
“聽說劉得貴又開了一個草辮廠。”
“是嗎?這人是越來越有錢了。”
“是啊,他原來那個針織廠聽說賺了十幾萬呢。”
“是吧?真有本事!這世道,不得了。”
“他有狗屁本事,還不是托關系找銀行,那是家的錢。”
“不能這麼說,人家能貸出來那就叫本事。”
看來今天的話題是劉得貴。劉得貴是我們臨村一個人,開了幾家工廠,一夜間暴富起來。
“你說,他有那麼多錢怎麼花呀?”
“那不用你瞎心!”大家哄地笑起來。
“據說這小子吃喝嫖賭什麼都幹。”
“不會吧?”
“咋不會呢,他那個針織廠的女工全讓他幹了!”
“你別瞎說啊?”
“什麼瞎說?本來就是!有次有個女工被他幹後找他要錢,他本來說好幹一次給一百塊錢的,誰知卻不給了,還說‘你找我要錢,我還想找你要磨損費呢’!”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曆害了,“你說得跟真的一樣,當時你在旁邊啊?”
那人急了,“唉,這麼跟你們說吧,我有個遠房表在他廠裏上班,有天警察找她問情況,才知道有人告了劉得貴,這才清楚廠裏女工幾乎讓他搞了遍,只有我這表
太醜,他實在看不上,沒有下手。”
“是吧?!”鄉“啧啧”稱歎。
“要說,還是有錢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是,有錢我也搞!”
“算了吧,就你那個德,跟人家比?人家畢竟是有本事的。”
鄉們總是這樣,想著錢,臭著錢;羨慕著有錢人,又罵著有錢人。我也這樣。有錢人給我們提供一個永遠說不完的話題。
“他這樣無所不爲就沒人管嗎?”
“管?誰管?”
“你不是說有人告他了嗎?”
“告是告了,查也查了,都是事實。但公安局抓他時,每次都先給他打個招呼,去後一人給五百塊錢就都又回去了,他還是接著搞。”
這話有點嚴重,但是鄉們說的,想了半天,還是留著吧。何況警察隊伍裏不是沒有敗類,更何況小瑕掩不了美玉,更更何況這本是小說,當不得真的。
“聽說每年過節,他都要買成車的食品、鞭炮,拉到村裏分給鄉鄰。”
“有錢了嘛,肯定要收買人心,我有錢也這麼幹,有錢人都這麼幹。”
“那倒是,不過畢竟做了善事,平時胡鬧些也無所謂。”
“是啊,有錢嘛,不胡鬧那還叫有錢人?”
在我的鄉中,有一種共識:你有錢,吃喝嫖賭強
犯罪都可以原諒,甚至還會受到大家的羨慕和尊敬;沒錢,你最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稍有出格必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聽說他出嫁,他送了很多東西。”
“不錯,聽說他跟他說‘只要你能想得出的,這世上有的,隨便講,我都給你買’!”
“啧啧,真了不起,當他的真是福氣!哎,石頭,你們班有沒有他們村的學生?”
“有,”以前我很熱衷于跟大家一起侃,現在卻沒了這份心情。“有他一個遠房堂弟。”
“是嗎?怎麼說?”
“劉得貴確實跟他說了‘只要你能想得出的,這世上有的,我都給你買’這句話,”鄉
們瞪大眼睛看著我等待下文,“但他接著說‘但你結婚前必須先跟我睡一覺’,說是‘肥
不流外人田’!”說完,扔下一片“唏噓”聲,拿著飯碗向家走去。
身後又隱隱傳來:要說吧,這有錢人做事和沒錢人就是不一樣,與衆不同。我突然想笑,又感覺很累,一陣濃濃的倦意襲來。
……《初中一年級》七、抉擇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八、再起風雲”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