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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潮》第14章

第2小節
關仁山作品

  [續風暴潮第14章上一小節]——”

  四菊說:“我們開張了,搭乘‘中山’號無償將第一批孵化的種苗,撒向大海,算是對大海的回報!”

  劉連仲捧著一筐白se的鮮花,顛過來:“四菊,我終于買來了白se的花。”

  趙振濤一愣:“你們這是幹什麼?”

  四菊滿眼是淚:“我們給小樂和男男做祭禮!”

  趙振濤不說話了,視線又模糊了。

  這時候,趙振濤看見朱朱、高天河、米秀秀和劉連仲默默地跟他們擺手,默默地蹬上了“中山”號輪船。他忽然發現朱朱和米秀秀都穿著一身潔白的yi服,胳膊上戴著黑紗。米秀秀還戴上了黑se的披肩,披肩的流蘇垂在她的腰際,款款地扭來扭去。裝滿北龍原鹽的“中山”號就要鳴笛起航了,熊大進再次走進汽艇,爲“中山”號導航。趙振濤望著緩緩駛離的“中山”號,心仿佛也隨著輪船一起走向大海。

  海港全ti工作人員列隊向“中山”號敬禮。

  “中山”號長時間地嗚起笛聲,在令人心顫的笛聲裏泅菊他們把魚苗、蟹苗和蝦苗緩緩撒向奔騰的大海裏。蟹苗摻和著白se的花瓣兒,在碧藍se的海面上漂浮、遊動,最後沈入海洋。小魚苗撒進海裏就看不見了。高天河說這種魚苗是戀家的,不管它們遊到哪裏,最後都能夠找到家園。

  米秀秀和朱朱默默地望著波濤滾滾的大海,她們都在思戀趙小樂。米秀秀眼裏滿是破碎的桅杆和船舷,船舷上還有一只折翅的海鳥。她與小樂的婚姻消亡了,消亡的還有整個愛情的記憶,留下的只有趙小樂最後這驚世駭俗的一刻、她就要隨著熊大進離開老蟹灣了,到一個叫黃連市的地方。她在老蟹灣失去了很多,可更加珍貴的東西,在老蟹灣的蘇醒中得到了補償。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留戀的呢?朱朱心裏有一種十分敏銳的感覺,如果小樂還活著,他會走到她身邊來的。

  高天河告訴四菊說:“四菊,海港通航了,我可能就離開你們啦!”

  四菊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瞪圓眼睛問:“去哪兒?”

  高天河說:“熊總說,我們要到渤海灣黃連港,在那裏,重新開始!你們要是有什麼事,可以開船到那裏找我。”

  劉連仲問:“你還回來嗎?”

  高天河說:“像幹我們這行的,四海爲家呀!不過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四菊眼神裏充滿依戀:“你別走吧,俺們合作。”

  高天河搖了搖頭:“海港更需要我,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天空一片瓦藍。天空和海是相對應的同一種顔se

2

  趙振濤找遍了北龍港,也沒有找到高煥章。

  送走了參加剪彩的領導和客人,趙振濤又去高煥章家裏找他,高煥章依然不在。他的老娘也不在,他妻子周慧敏提起高煥章就啜啜地哭泣不止。周慧敏說老高回老家明guo縣的駱駝feng了。說北龍鐵路在那裏新開了個小站,小站上給他留了兩間小平房。他把老娘也接到山裏去了,從老家叫上了一個近房侄子照顧他們娘倆。趙振濤心裏忽地一熱,鼻子一酸,眼淚就快掉下來了:“這個老高,爲什麼這樣?”

  周慧敏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他讓病拿得更古怪啦!我惦記他,可也沒辦法,這裏還有孩子呢!”

  趙振濤問:“他不在醫院化療了嗎?”

  周慧敏說:“他不想化療啦!他說死就死在大山裏!”

  趙振濤說:“我抽空去山裏找他,把他接回來!”

  周慧敏說:“老高說誰接他也不回來了!”

  趙振濤說:“都這個時候了,他還這樣折騰人!”

  周慧敏說:“不,老高說他有罪,到山裏去贖罪!”

  趙振濤說:“這家夥越活心眼越小啦!”

  趙振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忽然看到桌上擺著一封信。他馬上看出信封上是高煥章的幾筆侉字:

  振濤老弟:     今天我到北龍港去了,沒有下車,坐在汽車裏,啥都看   得清清楚楚,聽得清清楚楚。我沒啥遺憾的啦!其實,都是   你老弟的功勞,你應當風光一回。你要好好幹!我呢,也算   是叫花子走五更,見了亮,沒白窮忙活一回。我高煥章不想   見你啦,你的弟弟和女兒男男的事,我知道了,你要節哀呀!   因爲我見到你就得流淚,我這人一生裏最怕的就是流淚。   我還想保護眼睛角膜,所以你別來看我!     從今天開始,我的化療就中斷啦,一來我嫌它麻煩,二   來我怕掉頭發。地震後僅剩的幾根白發,不能掉沒喽!該   死的病是治不好的!還有,我把老娘也帶到山上,一來盡盡   孝心,二來讓老人家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這些年老娘跟我   在城裏,整天吃shui泥面兒啦!我死後,就讓我的一個近房侄   子替我送終。振濤,那天你說過替我贍養老娘,我真是從心   眼裏感激。可是咱們這種當幹部的人,有那份心也沒那份   力呀!你說說,你幫你義父幹什麼啦?振濤老弟,老天要是   多給我一些時間,我就幫著駱駝村辦點實事,比如安上電,   上個紅果罐頭廠啥的。我總覺得對不住他們。手術回來   後,當我知道郭老順支書受傷後,我真是覺得我有罪。     在位的時候,我欠別人的大多了。當官時,咱沒撈錢,   所以說也沒啥資本,就想著死後把屍ti捐給醫療部門,還有   我的眼角膜,捐給郭老順支書,讓他的眼睛重新亮起來。只   要他活著,我就能借他的眼睛看見北龍的變化。前人鋪路,   後人乘涼,北龍這條巨龍,一定會在明天騰飛起來。     振濤,你小子別胡來,我高煥章看得見!

  湧上心頭的是複雜而難受的滋味,可趙振濤讀著讀著,這種感覺就慢慢消失了,很快變成對高煥章的敬畏。字裏行間隱含著張揚著生命的詩意和激情。也許世界上活得最苦的就是這一類人,既想幫助別人,還想拯救自己。其實呢,幫助不了別人也拯救不了自己。趙振濤仿佛看見一個高尚的靈魂,以膜拜的姿勢,在天堂與地獄銜接的門檻上匍匐著,匍匐著——

  趙振濤感到從沒有過的寂寞,他把高煥章的信收起來,默默地打量著寬大而空寂的辦公室。

  從首都機場把孟瑤接回來,趙振濤就想好好陪陪她,讓她看看北龍的山、北龍的海和北龍的大平原,這也許這會沖淡一些做母qin的內心的創痛。然而孟瑤並不想在北龍過多地停留。孟瑤自從在機場見到趙振濤,撲在他的懷裏哭了一陣,後來就不哭了。她閉著眼睛,把哽咽中一次次湧上來的眼淚,又一次次地咽回肚裏。回到北龍,孟瑤要抱走男男的骨灰,趙老鞏死活不依,老人說男男是俺們趙家的後人,她的骨灰應該安放在蟹灣公墓的趙家墳地裏。孟瑤到公墓給男男做了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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