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新亂世佳人第3章上一小節]八歲,她將來總還要嫁人,還有長長的路要走,暮紫不想看著她被一個無人承認的孩子拖累一生。
女兒喝葯之後,疼痛使她的叫聲撕心裂肺,做父的暮紫聽著幾乎發瘋!想想女兒很小死了母
,饑一頓飽一頓地跟他長大,他卻沒有能保護住女兒一生的幸福,他就覺得自己是有罪的,不但有罪而且殘忍。他不斷地譴責自己痛恨自己,同時也在心裏越來越多地疏遠了心碧。
克儉越來越頻繁地走入旅館裏克勤的房間。他不能自持。語嫣風騒香豔的肉和摻了白面的香煙都讓他不可自拔。甚至他需要那種香煙勝過了一切,他每到一定時間就不可遏製地想要抽上一口,他會想得抓耳撓腮,渾身戰栗,
前背後冒出涔涔的冷汗。
克勤表現得十分大方,他慷慨地爲克儉遞上香煙,有時候在語嫣的暗示下,他也會主動起身讓出房間。他拍拍克儉的肩膀,若有若無地一笑。他的動作像對一條自己寵愛的哈巴狗,輕拍它的腦袋,對它撫愛有加。
開始的時候克儉對這一切沒有多想,他認爲克勤是真心拿他當好兄弟的,他們董家一門不就只有他和克勤這兩條根嗎?兄弟之間當然是有福同享。他吸著克勤的煙,手裏摟抱著克勤的女人,一半是感激涕零,一半是心安理得。現在他對付語嫣不再像從前那樣笨拙和羞澀了,他在口間和手掌中能夠把這個妖豔的女人撫弄得*火難耐,索索發抖。其實他在心底深
對語嫣沒有太大的興趣,他侍弄她的目的非常明確,只是要從她手上得到更多的那種香煙。
有一回他曾把特製的香煙帶回家中來吸。他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並且關嚴了門窗,吸完之後立刻打開門窗透氣。然而心碧還是從他房門口聞到了一奇怪的香味。她疑神疑鬼地走進房中問他:“克儉你抽了煙膏?”克儉就不動聲
地站起來,手在渾身上下拍打一番,笑著問他娘:“我哪裏有抽煙膏的東西?家裏那一套不是給你收著嗎?”心碧想想也是,克儉房間裏幹幹淨淨,他就是從外面弄來了煙膏,也不可能抓在手裏點火燒吧?心碧說:“沒抽就好。那玩意兒可不能沾,多少人家就是敗在這上頭的。”克儉信誓旦旦回答說:“娘你放心,我正琢磨要做點什麼事,既能掙錢養娘,又能替董家撐起門面。”
心碧心裏甜絲絲的。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向來會察言觀,說話總要討她的歡心,實際上家裏指望不到他什麼。但是心碧喜歡有這點虛幻的安慰,她有意無意偏袒著他的花言巧語和遊手好閑。她從死了煙玉之後逐漸變得遲鈍、輕信和優柔寡斷,年輕時候的好勝、敏銳、果敢、含而不露的厲害潑辣都在慢慢地離她遠去。她自覺自己是真正地老了。
克儉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把這種香煙帶回家裏來抽。
不久的一次,克儉照例去克勤住,發現門上貼著紙條,說明他們有事要去通州幾日,因爲動身匆忙,來不及告訴克儉,雲雲。克儉當時煙瘾正發,見了紙條,頓時就生出恐慌,馬上覺得渾身上下奇癢無比,連骨頭裏都有小蟲子在爬著咬著一般,是那種抓撓不著的喪魂落魄。他在海陽城裏轉悠了半日,實在熬不過這種透骨的難受,見四下裏無人注意,偷偷摸摸門進一家從前的煙館。他知道共産
占了縣城之後已經禁止煙館妓院開業,可這家的老板暗地裏一直在做著生意的。他比劃著向老板要那種摻有白面的香煙,老板說他沒有,他賣的白面是攤開在紙上直接往鼻子裏面吸的。老板說著當克儉的面拆開一小包,拿一根麥管戳進鼻孔,管子的另一頭在紙面上畫符般遊走,鼻腔裏呼呼有聲,眨眼間薄薄一層白
粉末蹤迹全無。老板揉揉鼻子,擠眉弄眼,一副快活有如神仙的模樣。
克儉哪能禁得住這樣直接的誘惑?他把手伸進口袋,摸著隨身所帶的幾個銅板,要求老板賣一包白面給他。老板問他帶錢了沒有,克儉忙說帶了。老板就好脾氣地笑著,豎起手指比劃了一個數目。克儉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有想到白面的價錢會是這麼昂貴。克儉當時就很尴尬,嗫嚅著問老板能不能賒帳?老板馬上變了臉,鄙夷地說一聲:“你耽擱我做生意。”拂袖回到後堂。
克儉一方面煙瘾難熬,一方面是典型的少爺脾氣,受不得別人的嘲笑。他馬上回家想辦法弄錢。心碧出去了,家中一個人沒有,這是個好機會。克儉溜進心碧房間,先開她頭的抽屜。抽屜裏只有幾十個銅子,這點錢實在太少。他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熟門熟路地從她枕下摸出鑰匙,開了
後的箱子。箱子裏也不過就是心碧從前的幾件皮貨,最下面藏著家裏的房契、地契等等東西,一
濃濃的樟腦丸的氣味。克儉頭一回做這樣偷
摸狗的事情,不免膽怯,只拿了心碧的一條狐狸皮
領,掖在懷中,仍舊把箱子鎖好,一溜煙地跑出門去。他在當鋪裏拿皮貨換了錢,又一口氣奔到從前的煙館裏,全部買了白面。
至此,克儉才明白原來白面是比鴉片膏更加昂貴的東西。他想這些日子他白抽了克勤那麼些“香煙”,拿錢買的話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對克勤就生出了很多感激,覺得這位堂兄實在是出手很大方的。隨之他又想,克勤當年從董家出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到底是做什麼生意掙了大錢?如果這生意好做,他又爲什麼不求克勤帶他一把?掙下錢來,讓他娘高興高興,也省得整天吃人家的抽人家的,心裏不是個滋味。
克勤從通州回來後,克儉馬上找上門去,拐彎抹角地想套出克勤做什麼生意。克勤先不肯說,架不住克儉軟磨硬纏,語嫣又在旁邊幫腔,只好把秘密透露出來。卻原來再簡單不過,就是在上海的票市場做投機買賣。
市行情是天天變化的,有時候一天中有貴有賤能夠漲落幾次。賤的時候你買進來,貴的時候再抛出去,錢就這樣賺到手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克儉倒也不笨,狐疑地問克勤:“賤的時候大家都買,貴的時候大家都抛,誰都懂這個道理,憑什麼你賺了錢別人不賺呢?”
克勤笑笑說:“這就靠眼力了。你要搶在別人沒買的時候就買,別人沒抛的時候就抛,錢才能賺到你的手上。”他說得興起,一連串舉出幾個市上大起大落的例子,又說他其實自己沒什麼本錢,他發財是靠替別人做投機生意,人家大老板信任他,把錢放在他手上,錢就生出錢來了,他和那拿錢出來的人雙雙都發了。
克儉從小在海陽長大,最遠才不過逃難到了上埝鎮,哪裏聽說過上海灘上這許多新奇冒險的事情!一時間他兩眼放光,手腳發癢,恨不得立刻隨了克勤去,拿一塊錢在市上生出十塊百塊來。克勤瞥他一眼說:“做買賣要有本錢,你有錢拿出來嗎?”
一棍子又把克儉打得垂頭喪氣。倒也是的,他哪裏有錢拿出來?家中的情況他都知道,說起來是海陽城裏的大戶人家,其實一天三頓飯也就勉強吃飽罷了。前兒個他開了心碧的箱子,裏面有些什麼不是一眼都看見了嗎?
克勤見他低頭不語,口氣裏帶點奚落地說:“照我看,你家裏也就剩幾間房子還值錢。”
克儉快快地說:“總不能賣了房子?那我娘真是要打死我了。”
克勤笑道:“你腦子不轉彎。”
克儉跳起來說:“你能有辦法?”
克勤笑而不答。克儉受不了他的撩撥,死活要央他說出來,只差沒有磕頭下跪了。克勤這才吐出一句話,說是可以憑房地産向銀行裏申請抵押貸款。這對克儉又是個新名詞,他整個兒就是雲裏霧裏。可是此刻他全部的心思都已經被發財的慾望所占據,他崇拜和信任著堂兄克勤,堅信憑借克勤的幫忙可以掙到大錢。
克勤又一次居高臨下地甩出一句話來:“我也是說說罷了,其實你娘那一關通不過的。她會把家裏的房地契交到你手裏?”
克儉“噗”地笑出聲來。過足了煙瘾之後,他的腦子通常總是轉得很快的。他想,娘這一關既是通不過,不能繞開來走嗎?他偷偷把房地契拿出來,馬上就能抵押到現錢,錢交給克勤買成票,十天半月翻個倍兒,再還了銀行貸款,房地契完壁歸趙,神不知鬼不覺。而他那時候已經有本錢去賺大筆的鈔票了,他會跟克勤一樣風光派頭。娘和
們總說他不求上進遊手好閑,結果怎麼樣?他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克儉說幹就幹,回家偷個空子從心碧房中拿出了一應契約,怕放在自己身上不保險,又急吼吼地送去交給克勤。兩人說好,克儉連夜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趕來跟克勤會合,再一同坐船往上海。心碧那裏,到時候克儉留個條兒說明去向就行了,男子漢十八歲還不能出門闖天下嗎?
克儉做夢也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他挾著個不大的包袱來會克勤時,旅館老板告訴他說,兩位上海客人昨晚就結帳離開了。
克儉如雷轟頂,一張臉白成了豆腐。至此他才隱隱約約知道,從一開始他就進了克勤的圈套,無論語嫣無論摻白面的香煙,克勤教會他吃喝嫖賭,目的就是要毀了他們一家。其實克勤拿著董家的房地契到上海是沒有什麼用
的,可是克勤知道心碧會傷心絕望,她唯一的兒子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還不夠她傷痛至死嗎?克勤僅僅是這樣要弄心碧一回,也算是爲自己出了一口氣。
可憐心碧有很長時間都被蒙在鼓裏。平常無事她想不到去翻檢查驗家裏的文書契約,輪到這些東西真有用時,她已經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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