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興本擡頭看看天,然後坐上車砰地關上門,用疲倦的不耐煩的甚至有些惱怒的口氣說道:
“走!快開!”
他離開s市一個星期了,不,八天了。他本來以爲到北京開會三天回去,誰知弄了八天;他本來以爲從北京可以直接回s市,誰知卻到了長春;他本來對長春的事惱火得很,誰知家裏又出了事!
汽車從斯大林路上了長春市的南環路,從南環路上了102道。上車時候天
沈沈的,上了
道下起了雨。下雨不能開快車。東建的司機都知道他坐快車的脾氣。用不著趕,到家已是晚上,還能辦事?早點晚點有什麼兩樣?就是半夜12點到家又能怎樣?就是車抛錨路不通在公主嶺四平昌圖鐵嶺住一宿又能怎樣?就是車翻了掉進溝鼻青臉腫胳膊折了
斷了他
的又能怎樣?他
的根本就不該到北京去!昨天晚上他摔茶杯驚來了小侯驚來了春誼賓館的小
。今天好多了,可是小侯和司機小石都不敢說話。小侯在前排,他坐後排。他想緩和一下車裏的氣氛。他的過分的舉動讓下屬的壓力太大。
“過樊家屯了?”他問。
“過了。”小侯扭回頭小心翼翼地說。
“給我煙!”
他兜裏有煙,他故意向小侯要煙。小侯連忙拿出煙揿著打火機。
“在我們老家,都是什麼村,什麼莊,東北就叫什麼屯。”
小侯也想說說閑話,跑長途不說話間得慌。他知道陶總現在願意說說話。
“你知道這中間的道理嗎?”陶興本把語氣放平穩。“小侯,你的老家在膠東,那裏是黃河流域,中華民族的發祥地,村呀莊呀是正式的名稱。東北是邊疆,征戰殺伐的地方,這兒的地名和戰爭和遷徙有關。村莊就叫‘屯’,叫‘堡’,叫‘鎮’,叫‘營’。這是漢人的叫法,漢人在這裏駐兵安營屯田移民。滿族和別的民族有他們的叫法,我老家哈爾濱就是滿語嘛。不光是村莊,城市的名字也是戰爭化的,政治化的,和中央政權的開邊戍邊政策聯系的。遼甯的蓋縣過去叫蓋平,唐太宗征東時候,高麗人占有遼南,薛仁貴把蓋蘇文給平了。營口,軍港的意思;撫順,平撫使其歸順;四平,大概打了四次打下來;淩原,大軍進入高原;丹東過去叫安東,東邊是附屬,使其安定。遼甯省也是這個意思,遼就是遙遠的邊疆,甯就是安甯。”
“陶總一說就明白了。”小侯說道。
“陶總學識淵博,啥都明白!”小石說道。
他們在捧你。你對地名的議論說得很透辟。你願意聽人捧,只要不肉麻。你算什麼?偉大的統帥都願意聽人捧而不伯肉麻。煙灰盒壞了一半,這車太舊了,棚頂埋汰得很。他搖下車窗透透氣。雨珠飛在臉上身上有一絲快意。
“陶總,公主嶺啥意思?”
小侯又問道。他是在引你賣弄學問,或是你說閑話,避開不愉快的心緒。前面是公主嶺v
“這個不知道。”
“大概和哪個公主有關。是公主的領地吧?”
“我看是公主的墳地。”陶興本關上車窗。“公主是皇戚,怎麼會給個山頭作領地?公主嶺山不高,卻是東北大平原的分
嶺。公主嶺以北是松花江流域,以南是遼河流域。”
車到公主嶺,雨大了。雨刷器不停地搖,窗玻璃仍是一層霧氣。風使汽車飄動起來。立交橋下積了。雨
一部分流入遼河,一部分流入松花江,黑龍江。渤海,黃海,日本海,鄂霍次克海,太平洋。東太平洋是東太平洋人的東太平洋,正像西太平洋是西太平洋人的西太平洋一樣。天才的政治遊戲天才的文字遊戲。未來世紀是東太平洋世紀,
家民族正在迎接挑戰。他的事業也在其中。他的事業他的企業首先面臨今天的挑戰。他已經困難重重。就像在風雨飄搖中前行。風聲,雷聲,雨聲,馬達聲,軍號聲。《威廉·退爾序曲》,羅西尼的軍號。阿爾卑斯山的暴風雪。雙簧管,單簧管,大管,圓號,小號,長號,定音鼓,三角鐵。阿爾卑斯山是阿爾卑斯山民的阿爾卑斯山。北京之行一無所獲。他對協會不感興趣。協會開會沒有內容,遊山玩
,吃吃喝喝,發點紀念品。他當計劃
長的時候喜歡到
走,除了西藏其他地方包括新疆海南都走到。現在他討厭開會討厭吃喝討厭紀念品。和無聊的陌生”人一起吃飯受罪。他是少數,他吃夠了飯逛夠了景同時事情太多壓力大大時間太少情緒太差,許多人飯沒吃夠景沒逛夠沒啥事可幹沒啥壓力可擔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情緒。官太多
長大多東建有300名
長沈河區有2000名
長s市有20000名
長遼甯省不知有多少全
更不知道有多少!你的厭煩不能打消大多數人開會的熱情。你更不要想開夠了會吃夠了飯逛夠了景就不讓別人開會吃飯逛景。你到北京的目的是見部長。你見到部長卻沒有達到你的目的。
“陶總,放點音樂?”小侯說道。
“放吧。”
電子琴奏的流行曲。這也叫音樂?是的,大衆音樂。不如當年的《九九豔陽天》《花兒爲什麼這樣紅》《棉桂花開十裏香》。他不了解不熟悉一無所知一竅不通。大衆音樂屬于不同時代不同層次。一輛解放牌卡車傾覆在道旁。雨天出門總會看見肇事的汽車,高速公路也一樣。將來沈哈高速公路建成,s市到長春只兩個小時,到哈爾濱只三個小時。東建在幹山東的濟青高速公路,也准備參加沈哈公路投標。高速公路是他的優勢項目,他已爲高速公路買了六千萬元設備,包括寶馬牌沃爾沃牌三菱牌卡馬斯牌攤鋪機路拌機振動碾拌和站翻鬥車。普通民用建築幹不過鄉鎮企業,必需在大項目高技術含量項目中發揮優勢。他找華興公司的劉作光總經理的目的是想參與香港新機場的施工。他想星期六見劉總,可是劉總沒有時間。劉總是副部長級的幹部,派頭大的很。晚上他從音樂會回到誼賓館,小侯說劉總約星期一見。小侯退掉星期天的飛機票買了星期一的火車票。于是他無所事事地呆了一個星期天。他想起雲雲的話叫小侯去買一本《槐花城》,從早到晚把這本小說看完。星期一,他在劉總辦公室裏只呆了十分鍾,劉總幾句話把他打發了。你和劉總不熟你只知道劉總和金帥邦有交情。東建離得太遠,算了吧。你老陶胃口太大,東建手裏的活不少。劉總不容你分辯,能見一面是給你面子。從劉總那裏出來去見人事局長,你想緩和一下關系。惠石說老陶你這個人愛沖動,帶兵打仗有點兒脾氣也難怪。你知道局長在說好話既不是批評又是批評既不是誇贊又是誇贊。接著惠石說東建在北京的辦事
買了一套住宅至今空著能否借給他用。你想到局長是現說好話現辦事氣不打一
來,……
太陽雪第33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