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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印花》第12節

矯健作品

  一個多月來,肇嘉浜路的郵票市場似乎要爆炸了。只要看看馬路上的人就可以知道,炒郵熱lang的不斷膨脹,已經使原先封閉的街心花園達到超飽和程度,人們只好在花園鐵柵欄外面的人行道上進行郵票交易。這情景好像一只塞得太緊的肉罐頭忽然爆裂開來,罐頭鐵蓋周圍溢出一圈肉醬。

  這裏聚集著形形sese的人物。一個老頭大聲抗議,他多年不動的靠石凳的郵票攤位被別人強占去了。這老頭雖然穿著現代流行的圓領衫,卻怎麼看怎麼像一個晚清秀才;他認真、激動但不失文雅,持續地、一字一句地講述著攤位屬于他的理由,盡管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強占老頭攤位的則是一名胖子,堆滿笑容的圓臉有種普渡衆生的神情,使人們以爲自己看見了彌勒佛。他根本不理會抗議的老者,專心致志地看著翻弄他郵票的顧客。當顧客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就撫摸自己袒露在外的圓滾滾的肚皮,仿佛說:“瞧,我還會叫你吃虧嗎?誠則靈……”過去幾步遠,有一個極有意思的家夥,他三十幾歲年紀,穿著衛生檢疫站的製服,專門賣解放戰爭時期的信封。那些信封很有來頭,功力深厚的毛筆字不是寫著一蘇滬杭警備司令部×××長官qin啓”,就是寫著“山東軍區北海分區×××同志收”……由于這些信封學問太深,他歸納出一句響亮的口號招攬顧客:“要guo軍?還是要共軍?”人群川流不息地湧動,他就這樣反反複複地喊。近來,因爲新郵炒得火熱,他不得已增加一些《熊貓》、《白鶴》小型張。于是,他的呼喊更加有趣了:“guo軍共軍,熊貓白鶴!”

  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少不了有些騙子。一個戴眼鏡的瘦子自稱是某大學講師,臉se晦暗,神情詭秘,從無固定攤位。他賣一種加字的《萬裏長城》小型張,這枚小型張是一九七九年發行的,圖案爲群山中蜿蜒伸展的萬裏長城。當時爲紀念第31屆guo際郵票博覽會召開,特將一部分《萬裏長城》加上燙金字樣。因此,這枚小型張分加字的和不加字的兩種,加字的要貴得多。這位“講師”顯然有個小小加工廠,他把沒有字的《萬裏長城》自己印上“裏喬內第五屆guo際郵票博覽會。一九七九年”的燙金字樣,于是四百元的郵票就賣到一千二百元。這個小小的騙局不易被識破,“講師”的生意很好。假如(而且很可能)他真是一位講師,那倒很適合進行這種高雅的、高智商的犯罪。

  郵票市場外面的人行道,已經形成臨時xing市場,那裏的人們仿佛是替補隊員,躍躍慾試想到綠蔭場上施展身手。其中有個十一歲的小男孩,資格者得像個經商多年的郵販子,每天放學他必背書包來到這裏,拿出一本書舉在空中搖晃,用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粗嗓吆喝:“誰要林meimei?誰要林meimei?”他賣的是一九八一年發行的《紅樓夢》小型張,還有幾套《金陵十二钗》的郵票。大人們聽他叫得可笑,便呵責道:“小小年紀就出來賣林meimei,你懂得什麼?”小孩烏溜溜的眼睛一翻,露出若大一塊眼白,回嘴道:“我什麼不懂?時代不同了,現在小孩什麼都懂!”有人與他做生意,他便迅速地翻開書取出小型張或郵票。細心人發現這本夾郵票的書恰恰是《紅樓夢》第一卷,不知道他是否故意這樣做。交易時,小孩向顧客滔滔不絕地介紹:這枚小型張叫“雙玉讀曲”,男的是賈寶玉,女的是林黛玉,他們正在桃花叢中讀《西廂記》,當時這算一本黃se書籍。《金陵十二钗》郵票名堂更多了:黛玉葬花、寶钗撲蝶、可卿春閑、妙玉奉茶……人們驚歎:“這個小孩不得了,好好讀書將來准是紅學家!”孩子卻堅決地回答:“不,我要賺錢!”……

  林鶴熟知郵票市場中各se人物,並且有些偏愛他們。這些人不管文化shui平如何,都有一定的層次,比做其他生意的人素質高許多。他每個星期來一趟,主要興趣就是和他們聊聊;新出現的人物,比如那個賣林meimei的小孩,總能引得林鶴興致勃勃,很快交上朋友。牛司令在華瑞賓館包了房間,叫他不要頂著太陽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可是林鶴還要這樣做。牛司令顧及面子,只好陪林鶴一起來到擁擠的郵市。

  牛司令和林鶴聯手作戰很順利,他們基本控製了《熊貓》的流通數量,備足了貨源。林鶴很守信用,他買進一萬封《熊貓》,都放在牛司令的賓館房間裏。這筆生意要動用三、四百萬資金,林鶴抛出近千封《三guo演義》,又賣掉一些猴子、荷花、奔馬等精美郵票,這使他感到心疼。說實話,如果不是那天喝酒答應過牛司令,他是不會這樣大規模買進《熊貓》的。他本想對自己存有的郵品結構作一些調整,不料卷入一場《熊貓》大炒作。

  “嘿,他們都在搶熊貓,”牛司令興高采烈地嚷,“熊貓漲得真快啊!”

  是的,《熊貓》小型張進入了急升階段。由于牛司令他們大肆吸納,《熊貓》貨源忽然緊張,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本來偏低的價格,很快上揚,四元、五元、六元,一口氣漲了一倍多!郵市裏就是這樣,越漲的郵票人們越買,霎時間人人搶購《熊貓》,“垃圾郵票”變成了大明星。牛司令激動得摩拳擦掌,短短的時間裏,他在《熊貓》上的獲利已經超過前段日子炒作《三guo演義》了。

  他們擠到王老頭的郵攤前蹲下。王老頭打著赤膊,tuo下的汗衫搭在肩膀上,一副老花眼鏡還是不住往鼻尖上滑。林鶴出貨時總讓王老頭代賣,進貨又讓他代買,這一陣林鶴買進賣出王老頭賺了不少差價。他是個火氣很大的老頭,整日像是跟誰嘔氣,臉老板著。

  “老王,生意好不好?”林鶴笑盈盈地問。

  “別提了,我賣掉什麼郵票,那郵票馬上就漲!現在的人都瘋了!”王老頭氣呼呼地說。

  “我到哪裏,哪裏就是牛市!”牛司令神氣地說,“牛市不能踏空,你還是追些《熊貓》吧!”

  王老頭不理他,對林鶴說:“我覺得今年的市面不對頭,許多陌生面孔出來做生意,買進賣出手筆很大。這些人都是大鳄魚,攪得郵市連我都看不懂了!”

  彌勒佛聳動著一身肥肉擠過來,慈眉善眼地笑著,問:“林先生,你那裏《三guo演義》還有沒有?一個杭州老板叫我幫他收《三guo演義》……”

  王老頭瞪著眼喊:“沒有了,賣光了!看你長著菩薩面孔,滿肚子都是妖怪心腸!”

  牛司令他們抛出《三guo演義》,使價格一度跌到二十二元,但馬上強勁反彈,這兩天又沖過三十元大關了。市場上買氣確實強勁,連林鶴都感到意外。

  彌勒佛不生王老頭氣,搖頭道:“你是孔老頭同dang,就說我是妖怪,我們不吵……《荷花》小型張有沒有?廣東幾個老板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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