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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印花》第20節

矯健作品

  雪子是個難以琢磨的姑娘。

  最近幾天,yin郁在她身上擴散。林鶴對此很敏感,憂心件件地觀察著她。yin郁只是情緒,在yin郁的後面,掩藏著巨大的恐懼。林鶴搞不清這種恐懼是雪子的病態,還是具ti的、實在的東西。它感染了林鶴,使林鶴的神經又繃緊起來,就像雪子精神病發作的那段日子。有時候,雪子兩眼直愣愣地朝他看,但是她的目光越過他的頭頂,好像林鶴背後有個人漸漸逼近。雪子的臉se會倏地變得煞白,仿佛看見那人高高地舉起凶器……林鶴猛一回頭,恍惚間真有影子閃過!這種時刻通常是在夜間,林鶴自己也屬于神經質類型的人,所以容易産生幻覺。雪子把恐懼傳染給他,猶如把致幻劑遞給了他,讓他製造出種種魔影!雪子始終是個謎。

  林鶴曾想送雪子到精神病醫院去作一下檢查,可是雪子堅決不肯。她一會兒說治不好的,一會兒說自己根本沒病。林鶴讓她攪得沒了主意。林鶴有些奇怪:除了那天晚上,雪子從任何方面看都是正常的。有時她做出不可思議的舉動,更像某種xingse彩,或者是表現出內心激烈的沖突。就說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雪子在林鶴做出那種事情以後,很快入睡,再無反常現象。開辦巧遇咖啡廳,裝修房子,上上下下的人都聽她指揮,她顯示出卓越的才幹。一個精神病人難道會這樣嗎?林鶴向前面樓房白雲靈的父qin請教,這位老專家認爲,人類精神現象很複雜,假如沒有明顯症狀,很難確定一個人正常與否。他建議把雪子送到他的醫院,由他qin自檢查。然而這個建議在雪子那裏是行不通的。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雪子發起火來口口聲聲罵林鶴精神病,她會說:“你怎麼了?快去精神病醫院檢查檢查!”鬧得林鶴啼笑皆非。林鶴夜裏經常失眠,翻來覆去弄醒了雪子,雪子就把他買的鎮靜類葯片拿出來,撒著jiao哄他吃。更有甚者,雪子幹脆把葯片偷偷溶化在牛nai裏,睡覺前喂林鶴喝下,倒也一夜安穩。結果,一瓶冬眠靈被林鶴吃去了一半。雪子拿著葯瓶格格笑,上下搖晃著問:“到底誰是精神病?”漸漸地,林鶴把這件心事放下了。

  但是,最近的情況不對頭。巧遇咖啡廳開張了,生意雖然清淡,總也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來坐坐。雪子一直坐在吧臺後面,她喜歡做老板娘。有天下午,雪子慌慌張張跑上樓來,幾乎一頭撞在林鶴身上。林鶴問她出了什麼事情,她不說。她的目光叫人吃驚,神秘莫測,緘默而又固執。林鶴仿佛聽到了她的心髒奇異的跳動聲,那樣地猛烈,好像一只剛剛逃tuo猛獸利爪的小鹿。林鶴再想盤問什麼,卻被她臉上的神情嚇住了。那種神情是不信任的,甚至是嚴厲的,任何人都休想讓她開口說話。

  從此以後,雪子很少到咖啡廳去。她把吧臺交給大胖掌管,有事大胖就爬上三樓來請示。她自己陷入了yin郁,常常坐在地毯上,一坐就是半天。林鶴感覺到她的恐懼,如果不是精神病症狀,那麼就有一種真正的威脅正在逼近。林鶴十分不安。他到樓下轉悠,咖啡廳、花園、馬路都沒有發現異常情況。林鶴問大胖,那天下午雪子看見了什麼?大胖眨巴著小眼睛說:“沒什麼呀……”

  巧遇咖啡廳開張後,花園鐵門成了主要通道。鐵門上方做了一個拱形霓虹燈招牌,一到晚上五顔六se的燈管就亮起來,“巧遇”二字特別顯眼。客人們進門,先是一條葡萄廊,走五六步踏上臺階,就進入咖啡廳。大胖家原來三間屋子,都由漂亮的月門相通。吧臺設在正中大胖父qin的房間裏。裝修豪華,環境雅致,很受一對對戀人歡迎。但是因爲開張不久,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林鶴並不在意,人少反而清靜。晚上,幽會的男女坐在火車包廂似的座位裏,喁喁私語。按照雪子的布置,只是吧臺被一排頂燈照得明晃晃的,整個房間不開燈,每個包廂點一支蠟燭。林鶴朝那些昏暗角落張望,燭光搖曳,燈影憧憧,人人面目可疑。

  “我這個人一生被自己糟蹋了!”大胖趴在吧臺上絮絮叨叨地對林鶴說,“我當過兵,做過工,官也升到副科長,結果下海做生意,什麼都丟光了……我喜歡寫詩,這是我的最高理想!可是我的詩總是寫了一半就丟下,再揀起來看看,自己也不認識了:誰寫的?寫了些什麼?但是新的靈感又湧上心頭,我腦子裏總有美麗的詩篇……”

  靠門邊那個包廂裏坐著一個人,引起了林鶴的注意。他像電線杆一樣瘦長,圓形帽沿拉得低低的,不合時令地穿著一件naiseyi,臉seyin沈,看上去像一個蓋世太保。他呷著一杯啤酒,若有所思地凝視蠟燭。忽然,他噗地一口氣將蠟燭吹滅。整個人陷于黑暗之中。過了一會兒,他又用打火機點燃蠟燭,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拉長的馬臉。他這樣做,似乎爲了好玩,但臉上表情絲毫沒有開心的意思。

  “我身上缺少一種素質,而這種素質恰好是你所具備的。我多麼羨慕你啊!可是你瞧,我們做了四十年的鄰居,直到今天才彼此了解。這不是現代人的悲劇嗎?我們還能建立起遲到的友誼嗎?”

  林鶴奇怪地看著他,這個從小凶神惡煞般欺侮自己的胖子,竟也如此多愁善感。林鶴相信大胖這種情感是真實的,只是不明白它怎樣與殘酷的、好捉弄人的一面溶合起來。人真是複雜的混合物。大胖似乎非常留戀故居,搬走後天天來這裏混。雪子聘他當巧遇咖啡廳的副經理,每月工資一千元。閑人大胖終于有了一個職位,對此十分滿意。他身上高幹子弟的驕傲,已經收斂起來,就好像一只獵溫和地藏好爪子。

  林鶴被一個剛剛進門的姑娘吸引住,她匆匆走到電線杆男人身旁坐下,急切地、神秘地低語。林鶴明白了,這個男人一直在等她。他們顯然屬于關系不正常的男女,除了年齡不相當,男的還特別怕被人認出來。姑娘好像在要求什麼,男人不住搖頭。

  “我想買些郵票,你看怎麼樣?我家買了房子,還剩下好幾十萬元。錢總要投資,傻瓜才去存銀行!你看我能不能像你一樣,一步一步做成郵王?”大胖湊近林鶴問。

  “不,現在不要買。”林鶴堅決地說,“現在郵票價格太高了!”

  “可是還會上漲,牛司令昨天來說,《熊貓》已經漲到十二元一枚,很快就會漲到十五元……”大胖眯縫著眼睛,目光貪婪而焦慮,像所有趕末班車的投機者一樣。

  林鶴搖搖頭,剛要說話,拳擊家阿裏從廚房門走進吧臺。他颀長的上身探出吧臺,在林鶴耳邊說:“老板娘叫你上去。趕快!”

  林鶴一直坐在吧臺外面的高腳圓凳上,這時急忙起身走向右側房間。這是大胖家原來的客廳,有一扇門通往後門樓梯。咖啡廳生意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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