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印花第6節上一小節]
林鶴把遺留給他的紅印花交給學校領導劉書記,天真地以爲自己離一個共青團員的標准不遠了。沒想到這套珍郵觸動了一個人的私心,罪惡之手悄悄地將他推向深淵……
技工學校的人好像發瘋了似的,反複把他整來整去。那時政治運動接連不斷,有點問題祖宗三代都要查一遍。這一查,他的成份問題又被拎了出來……
沒有人提起他不久前向家捐獻過一套紅印花,他做過的好事仿佛被這世界上的人故意忘記了。那天早晨林鶴在總支辦公室獻出紅印花時只有劉書記一個人,他多麼傻,還要求劉書記保密,因爲他想悄悄地爲
和
家做點好事。現在林鶴熬不過去了,希望紅印花能幫他減輕一些罪責。他去找劉書記,劉書記眨巴了半天眼睛,慎重地說:“這事還是不提爲好。大家都知道了就會問,你
爲什麼藏下紅印花?你爲什麼不早點交出紅印花?恐怕你還會多一條罪名啊!暫時我幫你保密,我是愛護你的……”林鶴吃了一驚,感謝劉書記的提醒,同時無奈地離開總支辦公室。
學校成了林鶴的地獄。同學們都斜眼看他,認真的人開會發言批判他,調皮的人下課欺侮他。他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孤兒,哪裏經得住這個瘋狂的時代輕輕一爪?他全身都是罪惡。喜歡集郵是資産階級情調,在學校做好事是謀混入共青團,思念死去母
是反動派的孝子賢孫……
林鶴逃跑了!他不敢再跨進學校大門一步,那門成了他的鬼門關。他在街頭流,混混沌沌,迷迷茫茫,仿佛丟了魂。有一天他在馬路上遇到了劉書記,劉書記告訴他學校已將他開除。有些人還要把他揪回學校往死裏整,是劉書記暗中保護只將他開除了事。林鶴當時很感激劉書記,他在他心目中始終代表著太陽!
顧阿婆在大餅攤頭發現他時,他已完全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心。顧阿婆領他走向垃圾箱,他發現了一個花花世界;這個肮髒、發臭的花花世界使他的生命得以複蘇。垃圾箱裏真的什麼都有,阿婆教他要善于發現寶貝。光揀廢紙、碎玻璃一天下來僅能糊口,可是揀到一卷銅絲或是一雙尚可以穿的球鞋情況就不一樣了,這一天算發了小財。發小財經常有機會,有時甚至還能發大財。阿婆說她曾經在一個破枕頭裏找到一百元錢,還有一次她揀到一個精致的鼻煙壺,拿到文物商店賣了二百多元……
林鶴很快學會了尋寶的本領,並且具有他個人的特:他專門揀垃圾箱裏的信封,將好看的郵票剪下來,湊集成套賣給集郵者。用過的郵票叫信銷票,當時比新郵票吃香。在沒有遇見顧阿婆的日子裏,有幾次他餓極了試圖賣掉自幼集藏的郵票;有錢的大人們很喜歡他的郵冊,一談價格他發現這些郵票已經成倍地升值了。他驚喜之極不舍得賣,從此懂得了郵票保值升值的功能。顧阿婆說要尋找寶貝,林鶴馬上想出揀垃圾箱裏信銷票的主意。林鶴走遍大上海每一個角落,收獲真不少,成千上萬個垃圾箱真正成爲他的花花世界。他活下來了,郵識也豐富了,並且有了積余的錢去買新郵票。揀破爛的日子竟爲他日後成爲郵王打下堅實的基礎。今天林鶴成爲郵市裏人們猜測不透的傳奇人物,誰能想到他這個郵王竟是垃圾箱裏鑽出來的呢?
六十年代一批出的特種郵票問世,《梅蘭芳舞臺藝術》啊,《金魚》啊,《黃山》啊,《牡丹》啊……林鶴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他本能地喜歡這些郵票並看准它們升值的前途,盡其所有去購買收集。有一次,他在某個郵電局發現一枚尚未賣出的《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小全張,按發行價出售只要六角錢。他立即掏出身上的錢把它買下來。欣喜過後要吃飯時,他才發現自己口袋裏只剩一分錢了。他餓了整整一天肚子,晚上回去連竹筐都背不動了,只好用最後一分錢在茶攤上買了一大碗
喝,才支撐下來。現在,這枚小全張在市場上賣到三千五百元,整整漲了六千倍啊!爲了這些美麗而有價值的郵票,林鶴不知被過多少次肚子。直到現在林鶴還是特別節儉,大吃一頓,誰知道你吃掉的會是什麼呢?他集郵的基礎也漸漸厚實起來。
垃圾箱還深深地影響了林鶴的精神世界。尋寶活動使他受到一種特殊訓練,他特別善于從肮髒醜惡當中發掘美;他甚至喜愛這樣做,像抽煙一樣成爲嗜好。在爛菜皮、馊飯、用過的手紙、碎玻璃片的下面,他會一眼看見偶然露出的信封角角,同時想象出被穢物掩蓋著的郵票的精美畫面。當他在蒼蠅亂飛、酸臭刺鼻的垃圾堆裏揀到一只貼著美麗郵票的信封時,他會忘情地坐下來,久久地欣賞這枚郵票。他所的環境總是和郵票豔麗多彩的畫面構成強烈對比,在這樣的環境中審美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久而久之,林鶴對美的尋求漸漸有些變態,就像有些人專門偏愛臭豆腐一樣。
有時候沾上血腥味,美的印象就更加突出。有一次,林鶴在中山公園附近的垃圾箱裏揀到一只信封,那可能是一封超重信,寄信者貼了一枚《牡丹》52分的大面值郵票。林鶴揀到好幾套《牡丹》信銷票,就缺最後這枚52分的,他喜歡得一屁坐在一堆西瓜皮上,拿出身上唯一幹淨的手帕將郵票細細摩擦,又在陽光下眯起眼睛把這朵牡丹花左看右看。忽然後面伸過一只小髒手,企圖搶奪林鶴手中的信封。林鶴敏捷,那小髒手剛剛提到信封一角,就被他猛地一铮铮
。他轉過身,看見三個“垃圾癟三”,其中一個膀圓塊大,正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拿來——”粗壯小子命令道。
“幹什麼?”林鶴將信封貼在中,緊張地問。
“叫你拿來你就拿來!”對方蠻橫地說。
“不!”
兩個矮小一些的家夥蛇一般迂回過來,抱住林鶴的用力一掀,林鶴仰面朝天跌倒在那堆西瓜皮上。大塊頭癟三俯下身子不知道怎麼一個動作,信封就被他拿去了。林鶴憤怒了!他自幼懦弱,只曉得躲避,現在一對三他要打一場惡仗。他跳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對准大塊頭鼻梁狠狠一拳。這一拳好重,大塊頭竟兩手一揚跌倒,信封像蝴蝶似的飛到人行道上。林鶴同樣飛過去將它搶在手裏。三個家夥像凶惡的小狼,揮起帶鈞的鐵夾子沖上前。林鶴兩只手捂緊
前的信封,人滾躺在垃圾堆裏,任鐵夾于雨點般地抽打他的身
,死也不肯松手。三個壞蛋打累了,不再注意那信封,把林鶴竹筐裏的廢紙破瓶當戰利品掠去,還將竹筐踩爛。臨走,那個大塊頭彎下腰,將鼻子流出的血滴在林鶴臉上,忽然舉起鐵夾子,用前面的彎鈎在林鶴腦袋上重重一創,才揚長而去。林鶴的頭頂出現兩個小洞,鮮血汩汩地流淌……
信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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