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印花第9節上一小節]),卻是具有傳奇彩、昂貴的郵票,《毛主席詩詞》、《毛主席語錄》、《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毛主席萬歲》(看看這些名字吧!)都是幾千元一套,其中那張錯票《祖
山河一片紅》,是社會上傳說最多的郵票,8分錢的面值竟然漲到五萬元一枚!當然,比林鶴剛剛得到的紅印花當伍元,它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郵票世界仿佛是在比賽錯誤,正常時代的正常郵票,永遠比不上錯誤時代的錯誤郵票。編號票附帶在文革票後面,十分平庸,一九七○年至一九七三年是一段過渡時期,雖然也稱文革年代,實際上只是文化大革命的一根長長的尾巴。編號票之後就是jt票了,無論從內容還是從藝術形式,都可以看出中
總算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了,並且漸漸顯出絢麗缤紛的
彩……
林鶴主要收集新中郵票。將這幾冊郵集贈送韋柏輝後,他還有許多複品,很快就能組成新的郵集。他打開鎖著的寫字桌抽屜,拿出一本手掌大的袖珍郵冊,把紅印花當伍元小心翼翼地夾好。郵冊的紙頁已經枯黃,是老貨;這種老貨郵冊因爲
份已經幹透,最宜保存珍郵。林鶴看著前面排列整齊的六枚紅印花,心中生出許多感慨。他把這第七枚郵票單
一行,仿佛讓它召喚最後兩個兄弟。
林鶴夾著幾本郵冊又跑在康泰路上。這時候,他想會見韋柏輝新娘的心情更加強烈了。他自己沒有傭人,更不認識別人的傭人;技術員、女工之類的朋友也從未有過。“她認識你,還認識你的紅印花……”一個女傭人怎麼會認識紅印花呢?林鶴無法將這兩個概念聯系在一起。他眼前又浮現出女孩臉上熟悉的笑容。是啊,那月牙一樣彎彎的眼睛,那純真、質樸的神情,一定是在哪裏見到過的!在夢中?在遙遠的過去?……
林鶴的腳步慢了下來。他蓦地想起一張姑娘的臉龐,女孩的笑容疊印在這張臉龐上,姑娘就栩栩如生地向他走來。林鶴失聲叫道:“紅娣!難道是她……”
林鶴頓時覺得很累,兩條軟軟的拖不動了。他走進電梯,腦海裏翻騰著三十多年前的往事。“這是清朝的郵票,叫紅印花,是
留給我的,很貴很貴!”“真的嗎?清朝怎麼還會有郵票?……”電梯開動時發出沈悶的嗡嗡聲,到三樓停下又是轟地一聲響。林鶴驚醒過來,一邊用手梳理蓬亂的長發,一邊走向韋家房門。
按過門鈴,屋內隱約傳出悅耳的音樂聲。房門打開,林鶴一眼望見坐在客廳中央的新娘。新娘正在試穿婚紗,女眷們圍繞著她說短道長。她回過頭,看到林鶴捧著幾本郵集站在門廳發呆,清瘦的臉比病人還要蒼白。新娘站起身,拖著潔白的婚紗向他走來,臉上帶著微笑,那神情純真質樸、兩只彎彎的眼睛像月牙一般……
天哪,這是夢境!林鶴肯定在無數個夢裏見到過這幅情景:穿著婚紗的紅娣微笑著走到他面前。就是這樣寬敞明亮的客廳,就是這樣雪白雪白的婚紗,而且像在夢中一樣,林鶴驚異地發現紅娣臉上爬滿細密的、很深的皺紋。她的彎彎的眼睛,她的獨特的笑容,還是和少女時期一樣,只是這些皺紋表現出與笑容相反的內容,那是生活的淒苦!是的,林鶴在夢中哭了,他用手努力撫摸紅娣臉上的皺紋,希望把皺紋抹平,他問:“紅娣啊紅娣,你怎麼變得這樣老呀?”……人真的會在夢中看見未來的現實,或者說在現實中重遇過去的夢境,這種時候誰能不身心戰栗呢?
“林鶴,你怎麼了?我是紅娣呀,還記得老同學嗎?”新娘接過林鶴手中的郵冊,切地問道。
“記得……我做過這樣的夢,真的……”林鶴語無倫次地說。
韋柏輝摟住新娘的腰,假裝惱怒地說:“啊,夢!男生做女生的夢,這可不行!今後不許再做這樣的夢了,否則我要和你決鬥!”
紅娣嗔怪地推開丈夫:“看你,把林鶴鬧個大紅臉……快坐吧,林鶴,你是知道他的,一個老頑童!”
林鶴終于醒過神來。他走到客廳東邊的沙發,在雪子身邊坐下。雪子咬著耳朵對他說:“你才是個孩子呢,自己做的夢也會說出來!”
林鶴狼狽地笑了。但是,他心裏很難過,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膛裏撕咬。
那個患病的小女孩走到林鶴跟前,用大人的口氣說:“我說過,今天的客人中有她一個同學,你剛來我就猜到是你!”
“真的嗎?你真聰明。”林鶴把女孩抱在懷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晶晶,剛過十一歲!”女孩回答完問題,馬上又問:“你是男同學,你欺負嗎?”
“不,我們很好。你可棒了,是我們班上的團支部書記,她經常幫助我……”
“對,我最好!她一直給我輸血,我身上流的都是
的血。馬醫生說,用別人的血吧,你身
會垮的!
說,不,孩子需要
的血……叔叔,你怎麼在抖?你冷嗎?”
林鶴搖搖頭。他努力控製著顫抖的雙手。
女孩忽然憂郁起來,眼睛望著窗外的天空。“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因爲你是的同學。我的病治不好,我活不長的。
有多少血呀?我不能再
費她的血了。我多活一天,她就少活一天,最後我們都活不長。應該讓我死去,把血都還給
,讓
多活幾年……叔叔,我的想法對嗎?”
“你笑一笑。”林鶴說。
“我笑不出來。”
“想想高興的事情,叔叔喜歡看你笑。對了,你笑起來真好看,只有一個好人才會這樣笑,她會使別人跟她一塊兒笑……晶晶,你不會死,韋伯伯會救你的,叔叔也會救你,我們都給你輸血。世界很大,有很多好人,你相信嗎?”
晶晶認真地點點頭。“韋伯伯說要把我送到美去治病,美
遠嗎?”
“很遠。”
“啊,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病就會好起來了!因爲人到了很遠的地方就會變的,是嗎?”
女孩得到肯定的答複,高興地跑到那邊去了。林鶴想象著紅娣生活中的苦難,怎麼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一個長年累月給孩子輸血的女傭人,怎麼會是紅娣?人的命運真是不可預測!當年,林鶴正因爲自己鑽垃圾箱揀破爛,才主動斷絕與紅娣的戀情,想不到紅娣後來竟會這樣不幸。雪子的手在沙發上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她一直默默地注視著他,仿佛走到他心裏去了。
“好人總會有好報的,今天紅娣不是很幸福嗎?”雪子輕輕地說。
“是的,是很幸福。”
韋柏輝很有眼力,他看中了紅娣,盡管紅娣是一個女傭人。他一定看見了林鶴三十年前看見的東西,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高尚的美。她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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