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在寒風中矗立著的樓房更少了像挂有玉米棒,紅辣椒串兒那樣的小瓦屋才有的村趣,顯示了鋼筋泥的骨架所特有的冰冷和嚴峻。一個巨大而堅硬的固
,一個野蠻地堆立著沈重的黃
的固
,一個播撒著神秘和恐怖的固
,碎了扁擔楊村的和睦、溫馨的田園詩意……
失火後,一連幾天夜裏都有狗咬。狗也像瘋了一樣,一到晚上,像過馬隊似的在村街裏竄來竄去,忽騰騰跑到這頭,忽騰騰又跑到那頭,亮了天,滿村銜都是蹄子印……
這天半夜裏,狗咬得實在太厲害了。羅鍋來順睡不著覺,就披著棉襖下了。他心裏有點怵,卻還是大著膽子走出來了。
一鈎冷月斜斜地照在樓院裏,像一樣的月光把院子照得
森森的。那只拴著鐵鏈子的狼狗狂叫著在院子裏竄來竄去,一次又一次地向大門口撲去,把鐵鏈子拽得嘩啦、嘩啦響……
這只狼狗是兒子楊如意給他牽回來的,說是怕他一個人孤獨。可這只狼狗太凶了,牽回來他一直沒敢解鐵鏈子,只是每天喂喂它。不知怎的,他覺得這“洋狗”一點情分都沒有,叫它也不聽“喝”。有了這只狗,反而更孤獨了。
羅鍋來順在院裏站了一會兒,看那狗狂躁不安地往門口撲,也覺得門外有什麼動靜。他走過去趴在門縫裏往外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村街上,像鬼火似的閃爍著一片綠光!那綠瑩瑩的光亮在樓房四周來回遊動著,時而前,時而後,時而左,時而右,一排排一層層的,到都是。
羅鍋來順嚇得幾乎癱在地上,他的兩不住地抖著,頭發全豎起來了,他不算太膽小的人,可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嚇人的場面。那綠
的火苗兒一晃一晃的,就像是鬼過節!
是狼麼?
羅鍋來順戰戰兢兢地又貼著門縫看了看,漸漸也就看清楚了。不是狼,這裏是沒有狼的。是狗,一群一群的狗!狗們全在地上臥著,一聲不響地臥著,直愣愣盯著大門口……
羅鍋來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狗怎麼都跑到這裏來了?!
猛然間,羅鍋來順聽到了院子裏狼狗的咆哮聲!這條戴著鐵鏈子的狼狗跟家狗的叫聲是不一樣的,它叫得更殘更猛,簡直像狼嚎一般……
羅鍋來順明白了,狼狗,是這狼狗招來的禍害。羅鍋來順不由地罵起兒子來,唉,蓋這麼一棟樓就夠人受了,還弄來這麼一條狼狗,真是造孽呀!
片刻,門外的狗不叫了,院裏的狼狗也不叫了。可怕的寂靜之後,門外的狗慢慢地往門口移動著,移動著……院裏的狼狗又猛烈地咬起來了,戴著鐵鏈子狂叫著往門口撲……門外,幾十只狗齊齊地趴臥在門口,那綠光逼視著大門,嗚嗚地發出挑戰的吼聲……
人不容,狗也不容哇!
羅鍋來順默默地站著,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他真想給狗們跪下來,求狗們別再咬了。可他看到的是一朵一朵的綠火苗兒,仇恨的火苗兒。那綠熒熒的光亮中宣泄著可怕的死亡之光,宣泄著不可抑製的壓迫感,宣泄著比人類更爲殘酷的敵視……狗們也是有靈
的畜牲,它們分明也懼怕著什麼。那綠光緩緩地在房子周圍移走,很緩慢地向前移動,圍一個半圓形的圈……
羅鍋來順被這驚人而又罕見的場面嚇住了。他像是釘在那兒似的,站了很久很久……
暗夜裏,狗仍在對峙著。
帶著鐵鏈子的狼狗在月光下來回走動,兩只耳朵豎得直直的,不時地發出“嗚嗚”的警告……
家狗時進時停,奓乍著狗毛,“沙沙”地往前挪動著。月光下,黑狗、黃狗、灰狗……全都匍匐在地上,頭挨著頭,排成了一個狗的方陣……
離狗群稍遠些的地方,還臥著一條狗。這條狗靜靜的在地上臥著,一聲不叫,兩眼盯視著前方。狗眼裏射出來的亮光像寒星一般!每當前邊有狗退下來的時候,它就站起來了,狗們看到它重又折回頭去,向門口移動,爾後它又臥下來,還是一聲不叫……
這就是老狗黑子。
此後的夜裏,羅鍋來順再沒有安生的日子了。
沒有星、月的夜晚,整座樓房裏黑黢黢的,像是一座高高矗立著的黑圖案。那“圖案”幽幽地閃著紫黑
的亮光,亮光裏像有無數個披黑
的小幽靈在耀動著,看似無聲卻有聲,看似有聲卻無聲……
失火之後,村子又漸漸地靜下來了。人們照常去幹各樣的活計兒,發各樣的愁。太陽依舊很遲很遲地才磨出來,們照樣在村街裏尋食兒撒歡。沒有風的日子,仍有人蹲在村街裏曬暖兒,望著老日頭說些日爹罵娘的話,爾後忿忿地吃飯去了。仿佛這一切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日子總還要過下去的。
然而,在一個冬日的晴朗的早晨,人們突然發現麥玲子不見了。
這事兒是大碗嬸的兒子大騾去買鹽時才發現的。大碗嬸早上起來做飯時看鹽罐裏沒鹽了,就打發大騾去買。大騾慌慌地拿了鹽罐來代銷點裏買鹽,卻看見代銷點的門鎖著呢。于是他就跑到後院裏喊:“麥玲子,麥玲子,沒鹽了!”連喊幾聲,把麥玲子爹喊出來了。“老杠”掖著褲腰對大騾說:“玲子在代銷點裏睡呢,你去前邊叫吧。”大騾說:“沒有哇,門鎖著呢。”“老杠”就敞著喉嚨喊:“玲子,玲子!死哪兒去了?!”喊了一陣,不見人,也不見應聲。“老杠”也慌了,忙顛回屋去,拿了鑰匙出來,急急地開了代銷點的門。進屋來先翻錢櫃,沒見少了什麼;又查看了貨物,也都整整齊齊地擺著。這時,“老杠”松口氣說:“不會遠去。”便給大騾稱了鹽,又趿拉著鞋回後院去了。
可是,一等不來,再等不來,一直到天半晌了,還是不見麥玲子的人影兒。這時“老杠”才慌神兒了,重又站在村街裏扯著喉嚨大喊:“玲子!玲子……”他的喊聲像炸街似的在扁擔楊的上空飄蕩著,傳了很遠很遠,終也沒人應。于是又一路喊著找,逢人便問,見麥玲子了沒有?人們都說沒見。“老杠”更慌了,跑到村東,又
跑到村西,村裏村外各
都尋遍了,只是尋不見麥玲子……
眼看日錯午了,“老杠”一屁蹲坐在地上,在村街裏張著大嘴哭起來了!招了很多人看。一時,村裏也沸沸揚揚的。都覺得奇怪,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會不見了呢?有人上前問“老杠”,麥玲子這些日子有沒有啥異常的動靜?“老杠”嗚嗚咽咽的,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說這幾日不大吃飯,看臉上愁著,也不知愁什麼……人們聽了,也說不出什麼來。大碗嬸
嘴說:“方快找去吧。一個閨女家兒,萬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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