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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第6節

第2小節
李佩甫作品

  [續金屋第6節上一小節],我走了。”

  瘸爺一頓拐杖,說:“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你早說呀?早說我請你爺爺來。七十多的人了,你當我走一趟容易……”

  小yin陽先生口氣很大:“我爺更不行了。”

  “沒有本事,就別吃這碗飯。”瘸爺忿忿地說,“你充什麼……”

  小yin陽先生眼裏斜斜地射出一點亮光,說:“好,我就給你看看。”說完,也不看瘸爺,騰騰地往前走,當他走到離樓房有十丈遠的地方,一下子又站住了。他回過頭來,斜眯著眼望著瘸爺,一句話也沒說。

  瘸爺的臉se變了。

  小yin陽先生說:“其實,我看過了,邪chu就在這所樓房上……”

  瘸爺緩緩地說:“看吧,看准了我給你揚揚名……”

  小yin陽先生圍著樓房走了一圈,搖搖頭。接著又圍著樓房走了一圈兒,又搖了搖頭。轉了三圈之後,小yin陽先生說:“我說一句話,如果說錯了,我扭頭就走,再不看了。”

  “你說你說。”

  小yin陽先生眼塌蒙著,想了很久很久,突然擡起頭來,說:“這地方是八百年前的一塊墓地,‘尚書墓’。對不對?”

  瘸爺身子顫了一下,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氣。祖上是有個“尚書墓”,不過那已是老早老早幾百年前的事了,是那破了的“風shui”,瘸爺不知道地方,別人就更不知道了。瘸爺望著小yin陽先生,默默地點了點頭。

  小yin陽先生眼裏射出了寒星一般的亮光,吐一口氣,慢慢他說:“實話告訴你,老先生,我不是不看。這是陽宅壓到yin宅上了。方位邪,地勢邪,是要出人命的……”

  瘸爺服了。瘸爺走上前去,顫顫地說:“娃子,一族人就指望你了……”

  小yin陽先生又說:“‘生地’就不用說了。假如是‘死地’,可以找到‘活’的破法兒;假如是‘絕地’,總還可以找到‘生眼兒’,可這是一塊非生非死七克八沖之地,是一塊‘邪風shui’。有緣人得利,沒緣人遭災。是要出人命的,還不是一條人命……所以,我不看了。”

  瘸爺十分懇切地說:“娃子,你就再給看看吧……”

  小yin陽先生看著瘸爺,突然走近來,說:“老先生,十日之內,村裏就有一災。”

  瘸爺眼巴巴地望著他:“有破法兒麼?”

  小yin陽先生搖搖頭。

  “是什麼災?”

  小yin陽先生看了看老人,不說。過了片刻,他又說:“災不算大。這災該止就止了,止在你身上。不過,以後就難說了……”

  “到我這裏止?”

  小yin陽先生點點頭。

  瘸爺看周圍無人,突然就給小yin陽先生跪下了:“娃子,不瞞你說,村裏已死了人了。既然這樓房邪氣大,求你千萬給一個破法兒。不然……”

  小yin陽先生把老人扶起來,又眯著眼想了很長時間,說:“老先生,看你心誠,我就給你畫三道符吧。你記住,第一道符,你把它埋在離樓房百步開外的西南向,不能錯了。若是再出事端,第二道符你埋在百步開外的東南向。要是還不行,你就把第三道符埋在村口chu。假如三道符都鎮不住,那我就沒辦法了……”

  瘤爺立時從腰裏摸出一個紙包來,抖抖索索地把三十塊錢遞過去,喃喃地說:“我記下了,我記下了。”

  小yin陽先生看了看,說:“我說過我不看,這錢我本不該接的。既然你執意要給,我就要二十吧。不過,明天去拿符的時候,要再拿二十,那是符錢。”

  “四十呀?”瘸爺看看他。

  “四十。”小yin陽先生口氣很硬,一點也不講客氣,他接過錢來,不再多說,扭頭就走。

  這是新一代的“yin陽先生”,穿西裝的“yin陽先生”,跟老一代的“yin陽先生”大不一樣了。瘸爺怔怔地站在那兒,臉se十分沈重。他歎了口氣,覺得不能再惜乎錢了,爲了一族人,四十就四十吧。

  這時候,獨根娘愁著臉走過來了。她走近瘸爺,悄悄地說:“瘸爺,小獨根夜裏又說胡話了。”

  “啥話?”瘸爺仍是怔怔地站著。

  “還是那句話。他說:‘楊萬倉回來了。’”

  瘸爺的眉頭皺起來了,嘴裏喃喃地說:

  “楊萬倉回來了楊萬倉回來了楊萬倉回來了……”

三十一

  每逢十五月圓的時候,整座樓房就像shui粉畫一樣高挂在扁擔楊的夜空。那“畫”上像走馬燈一樣,映出各種叫人猜不透的影兒,一會兒是黑的,一會兒是白的,一會兒是粉紅的,一會兒又是暗灰的。人走到跟前去看,便又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三十二

  日夕的時候,楊如意騎著摩托車回來了。車上仍是帶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手裏還牽著一條狼狗。

  已是yin曆十月了,那女人還穿著薄薄的連yi裙,小屁gu一扭一扭的,婷婷地跟在楊如意的後邊,也不顯冷。這女子叫惠惠,楊如意叫她惠惠。她是縣衛校的學生,正上學的時候便跟楊如意跑出來了。楊如意送了她一塊女式小坤表,縣裏還沒有這種款式的小坤表。她很喜歡這塊表的款式,也喜歡坐在摩托上兜風。其實她也是個農村姑娘,可誰也看不出她是農村姑娘了。進城之後,變化最快的就是農村姑娘。她手裏牽的狼狗有一米多高,直直地豎著兩只耳朵,看上去很凶。那是楊如意花了三百塊錢從狗市上買來的。

  一進門,楊如意先跟爹打了聲招呼,把狗拴在院裏,便領著惠惠上樓去了。

  當著那姑娘的面,羅鍋來順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地望著兒子。兒子一天天陌生了。他幾乎快認不出兒子了。兒子穿西裝系領帶,渾身上下嶄呱呱的,已經沒有一點農民味了。特別是兒子那雙眼,賊亮賊亮的,看上去就跟那狼狗似的,有一種叫人說不出來的東西。他怕,怕兒子有一天會出事情。他很想給兒子說一點什麼,可兒子一回來就上樓去了。

  樓上叽叽嘎嘎地響著兒子和那女人的笑聲。羅鍋來順卻在院子裏蹲著,孤寂地蹲著,像條狗似的……

  待兒子又下樓來的時候,羅鍋來順慌忙叫住了兒子:

  “狗……如、如意,你來,我有話說。”

  “有事麼?爹。”楊如意問。

  “你來。”羅鍋來順勾著頭進屋去了。

  “啥事?”兒子也跟著走進屋來。

  羅鍋來順默默地望著兒子,一句話也不說,突然就給兒子跪下了,淚無聲地從他的老臉上淌了下來,楊如意一驚,忙上前攙他:“爹,誰欺負你了?”

  羅鍋來順嗚咽著說:“如意,你叫我多活兩天吧,爹求你了……”

  “咋了?你說……”

  “這房子我是一天也不能住了!一天也不能住了……”羅鍋來順搖著頭說。

  楊如意望著可憐巴巴的後爹,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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