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表弟第8節上一小節]暖氣前湊。母當然對她
熱得沒比。拉著她雙手,就想和她一塊兒坐在沙發上,擺開陣式長談久敘。她很抱歉地說她沒時間坐了。她說她沒戴手套,手指尖兒都凍麻了,得在暖氣上焐焐。她說學校還差十幾天才能放寒假,不過她父
病了,她被允許提前十幾天探家,她說已經買好了明天的車票。和
一起走。她說她主要是不放心“表弟”,似乎總覺得,在這個寒冷的假期裏,若沒有她在他身邊,他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她說著說著,眼圈紅了。我問她,他們之間是否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她搖頭。她說,當然也許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不過是自己對他太過慮了。她說,她走後,就把“表弟”托付給我這位“表兄”了。希望他不來,我也能到學校去看他一二次。她說要不托付這件事兒,她真的是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我屬
情中人,我受了挺大的感動。
我連連保證:“一定的!一定的!……”
母幹脆是在抹眼淚。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姑娘呀,你放心,你放心,學校一放假,我就讓你表哥把他接到家裏來住!……”
她就一下子擁抱住母,和母
貼了貼臉,還吻了母
一下,說:“大娘你真好!我要給你捎回來一個葯枕頭。我們那兒也生産葯枕頭……”
她連坐也沒坐,始終站在暖氣前,和我和母加在一起說了十五六分鍾的話,就走了。母
這兒那兒要給她尋找出雙手套戴,她沒等。她說,她還沒收拾東西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追出門想陪送她一段路,卻又沒帶下自己的自行車鑰匙(不是故意的)。眼見她騎上自行車,逆著北風,消失在冬天的黑夜裏……幾天後,在母
的提醒之下,我正打算出門到大學裏去看看“表弟”,他卻“光臨”了。仍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所穿那身單薄的
服。嚴格講,從上到下,那都不能算禦寒的冬裝。
我說:“我正想到你們學校去看看你呢!”
他說:“我也挺想大娘的,來看看老人家。”
偏偏母不在家,買東西去了。
我又說:“你很久沒來了。”
他說:“很久沒來了。”
“外邊冷吧?”
“冷。”
“都考完了?”
“嗯。”
“考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不過全及格了。”
我自感交談頗爲澀滯。我告誡自己須臾不要忘了“表”的叮咛,有意識地避免可能會使他猜測什麼的話題。而他,分明的,經久突至,內心裏不無猜測。
因爲他似乎打趣兒地問:“我沒變成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吧?”
我聽出那不是打趣兒的話。我看出他不是打趣兒的樣子。我覺得他問得並不輕松。我猜想他一路來時,肯定也這麼問過他自己好幾遍。
我有點兒做作地笑了。
我說:“你幹嗎兒這麼認爲?”
他也笑了。笑得極不自然。有心事。
“這段日子裏,她再沒單獨來過?”
“索瑤?……沒來過。”
“一次也沒來過?”
“噢,她走前的晚上來過一次。只呆了十幾分鍾。”“幹什麼來了?”
“臨回家前告別一下。”
“她……聊了些什麼?”
“沒聊什麼。才呆十幾分鍾,能聊什麼?”
“這人……也不邀上我一塊兒來!”
我有些替索瑤不平地說:“你什麼時候能對她好點兒?”
他愕異地看著我。驚訝于我的話所流露出的立場傾向。我急忙彌補地說:“男生麼,應當對關心自己的姑娘們好點兒。”
他緘口不言了。
我起身打開壁櫥,取出一件半新的軍大,放在
上。他立刻就明白了什麼,局促起來,竟至于面紅耳赤了,他語無倫次地說:“我接受……我誠心誠意地接受還不行麼?但是我不要……我堅決不要啊!……”
我理解他的話——誠心誠意接受我對他的批評,但堅決不要我想送給他的大。
我說:“我也沒想送給你。借你穿。這是我在兵團時發的,送給你我還舍不得呢!你不至于覺著穿了有損你的形象吧?”他極窘一笑:“行。是要我穿,我就穿。”
我試探地問:“沒事兒的話,今天幹脆就住這兒怎麼樣?”他說“有點兒事兒。”
我不禁“噢”了一聲。暗想肯定非比尋常的一件事兒了。“我……我手臂上長了一個……腫物……”
“腫物?……”
他捋起了袖子。在他的左前臂,肘彎以下一寸,靜脈旁明顯地凸起了一個蠶豆大小的瘤子。
我輕輕按了按,問:“疼麼?”
他搖搖頭。
“發現多久了?”
“一個星期。剛發現的時候,才黃豆那麼大。”
對這方面,我有一些常識。因爲閱讀各類醫書,也是我較主要的消遣的一種。
“我在你書架上,看見過一本關于癌的書。我想,我想借回去翻翻。不知道你那本書還在不在?”
我又按了按那腫物,與皮膚並不粘連。根部更大些。而且,隱埋得挺深。我輕輕推了推,推不動。顯然較固定。我想象,那定是蝸牛狀的一個瘤。凸起的是“蝸牛”的“殼”部。寄生在纖維組織或靜脈壁上的,是“蝸牛”的“軀”部分。那絕非粉瘤。
亦非脂肪瘤。
他問:“究竟是什麼?”
我說:“當然是個瘤。”
他又問:“你看,會是什麼質的?”
我說:“你別那麼緊張,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脂肪瘤。”他說:“我倒不緊張。但是手臂發麻。”
我說:“那是壓迫了神經。”
他笑了笑,說:“要是沒什麼大關系,我就不理它了。但……我還是想借你那本書看看。反正現在刊物上也沒特別值得一看的小說,還莫如看點兒專科書,能獲得些常識。”他那笑,是怪勉強的。
那本書當然還在書架上。
我說:“那類書我翻完就賣了。其實你不看也罷。”他愣愣地瞅我。
我說:“那我去給你找找。”
他說:“我和你一塊兒找吧?我記得夾在哪一排書之間。”我說:“書架我早又重新整理過。我可不願被你翻亂了!”
說罷,我便抽身離開,去到另一個房間,將那本關于癌的書從書架上抽下,藏了起來。
回到他身邊,見他的袖子仍未放下來,在瞧著他手臂上那個瘤。像貓研究一只玩具老鼠。
我說:“沒找到。”
他那種研究的目光,轉移到了我臉上。
我又說:“壓迫神經畢竟不好。不能置之不理。我明天要到醫院去開點兒葯,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和我就個伴兒,一塊兒去看看吧!”
我故意把話說得輕描淡寫而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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