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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之父》第7節

第2小節
梁曉聲作品

  [續冉之父第7節上一小節]你看。”

  我說:“會去的會去的,一定會去的。”

  小齊想對我說什麼,卻什麼也沒對我說。只對他的女兒說:“跟伯伯再見。”

  于是那女孩兒機械地重複:“伯伯再見。”眼神兒依然像來時那麼憂郁,模樣也是。兒童的憂郁的眼睛,最能將大人們常說的“憂郁”這個詞兒放大了再顯示給大人們看。我自己的眼睛不禁地望向別chu

  “跟伯伯貼個臉兒。”

  女孩兒從爸爸懷中將身探向我,我將自己的臉湊上去,和她的小臉兒貼了貼。

  我覺得那小臉蛋兒挺燙。

  “孩子在發燒吧?”

  “嗯。”

  “那你還帶著孩子來!”

  我不免責備當爸爸的。

  “不帶不行她要來啊!這孩子太懂事了,比我還上火著急。”

  當爸爸的似有無窮苦衷。

  將他們送走後,妻埋怨我:“叫你少管閑事兒,你偏不聽。怎麼樣,這下又把自己卷進去了吧?chu理不妥,你非落個雙方面都記恨你的下場不可!”

  我感到自己仿佛成了一個雙重間諜。我明白這樣的角se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角se,但卻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一情節或細節,使自己命中注定似的成了這麼一個角se。我說:“你別煩我了好不好?”

  第二天晚上我到冉家去。開門的是冉的母qin,面有愠se的老太太強作笑顔,沒將我引進客廳,而引進了四間房中最裏邊的一間——冉的父qin的書房。經過客廳,我見魚缸不在了,地上有沒拖幹的shui迹。經過冉的臥室,我聽到有人在裏面抽泣。我想那一定不會是別人,一定是冉。我想那魚缸一定是碎了……

  老太太分明也不想隱瞞我她們發生了爭吵。我一落座她便說:“氣死我了。”

  我讪讪一笑,問怎麼了?

  老太太說冉反對她替冉的父qin准備進行到底的事。說冉認爲,當女兒的起碼也有一半的權力和資格,決定某件與死去的父qin有直接關系的事,以及決定怎樣做才合乎父qin生前的一貫思想方法。

  “你說她這不是家庭中的叛逆嗎?她還認爲她是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你說,父qin死在別人手下,當女兒的,哪有站在什麼客觀立場的?如果老頭子惡貫滿盈,又當別論。可老頭子一生善良得沒比正直得沒比呀!誰反對我,誰就是我的敵人!……”

  老太太說著說著,激動起來,惱怒起來,兩只保養得很好的手,同時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並不時擂著自己的膝蓋。她一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的樣子,甚至是一副破釜沈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樣子。

  那一時刻我被她那一種氣概震懾住了,預先想好該怎麼說的話,全忘了,感到很是尴尬。仿佛內心裏的企圖和目的,已然被老太太洞悉無遺看穿看透。我覺得即使要說的話又在頭腦中重新排列組合好了,聰明點兒,識時務點兒,也還是不要說爲妙,起碼應該留待以後或許有了較適當的機會再說。老太太問我,是不是來告訴她進展情況的?

  我說也是也不是。那件事麼,進展是在進展之中的,但牽涉法律的事,非一朝一夕就能有結果,希望她耐心等待。說罷我起身告辭。

  老太太翻出一條煙非要送給我。我推拒不過,只得笑納了。我知道這將使我以後在她面前更加被動。但是她那麼誠心誠意,使我唯恐卻之不恭,沒法不收。

  複經過冉的臥室,老太太悄聲對我說:“你勸勸冉吧,勸她別跟我爭吵。這家,從此就剩我們母女倆了,不能爭吵。一爭吵,雙方都傷心,都傷感情……”

  她笑了笑,笑得有那麼幾分淒涼。

  我猶豫一下,說:“好,我勸勸她。”

  于是我進去勸冉。無非將她母qin的話,對她重複了一遍。其實我進去之前,她已經不再抽泣了。她先看我手中的煙,隨後才擡頭看我的臉。她那樣子,似乎對我有些冷淡。她說:“對于我們家的事,你最好別過分熱心,別太介入,行不行?”

  我說:“行,行。”

  她說:“行就好。”

  我諾諾著退出。心裏罵了自己一句:你他ma的!……回到家不一會兒,電話響了,是我那位當律師的北大荒知青戰友打來的。

  我告訴他,我請求他進行的事,不要繼續進行下去了。他說他還要繼續進行下去。

  我沖著話筒嚷:“你這人怎麼了?有病啊?告訴你不要繼續進行下去,你卻偏要繼續進行下去!”

  他說,他得聽命于他的職業良心,而不是聽命于我。我說:“見你ma的鬼!”

  電話那一端沈默了片刻,以堅定不移的口吻又說:“這件事值得當律師的人爲之一辯,律師也需要出名的機會。不過我將不是站在你的委托人的立場,而是站在替被告辯護的法律立場。”

  “什……麼?……”我不禁吼起來:“你他ma的存心耍弄我是不是?……”

  這時妻聞聲走到跟前,一把奪過聽筒,說:“這很好,你是對的,你就這麼繼續進行下去吧。他剛才沒聽懂你的話,其實他也是這個意思……”

  我又從妻手中一把奪過聽筒,可對方已將電話挂了。我放下聽筒,瞪著妻,咄咄逼人地問:“你這是幹什麼?”妻說:“我也不太明白你。你昨天不是信誓旦旦地答應了小姚的丈夫,要幫助人家的嗎?現在有一位律師願意爲小姚進行辯護,你還跟人家吼,你又究竟是幹什麼呢?”我氣急敗壞地說:“可他是我爲冉的母qin請的律師,我已經將他的名字告訴了那老太太。現在他反戈一擊,老太太對我會作何想法?我吸這煙,就是那老太太今天強送給我的。對她,我可是成了個什麼樣的人啦?”

  妻愣了。她沒想這麼多,更沒想到我非但沒拔tuo出自身,反而越陷越深,反而收受了人家的人情。

  她怔呆半天,恨恨地說:“活該!人家送給你,你就接?缺你煙過麼?”

  第二天上午,我正慾出門去找我那位當律師的北大荒知青戰友,他卻來找我了。

  他說:“你先告訴我,那位老先生,是江蘇人不是?”我說:“好像是。你問這幹嘛?”

  他說:“是江蘇人就對了。兩人爭吵起來,是因爲他先開口罵了人家,用江蘇話罵人家‘癞皮臉’。這在長江以南,尤其江蘇一帶,對婦女是侮辱xing很重的一句罵人話。對方也是江蘇人,從小在江蘇長大,對用家鄉話罵她格外敏感,就也用家鄉話回罵了一句,罵的是‘老瘋癫’之類。而那位老先生,就扇了對方一記耳光……”

  我說:“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冉老那樣的老先生,怎麼可能先開口罵一位婦女,還動手打人家?你對你的話,是要負責任的!”

  他笑笑,說:“我當然對我的話負責任。我調查了解過,還取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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