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我的大學第6節上一小節]受到警告。雖然因爲證據不足未點我的名,但我心裏明白,這並不等于我得到了寬恕。也許,畢業的時候,在我的檔案上,記載下一條什麼罪狀。而我並不知道,它會像影子似的伴隨著我。無論我將來被分配到什麼部門。管他的呢,大不了是“社來社去”……我、小莫和沃克,對我們生活中h這麼一個人的存在,竟漸漸開始習慣了。當時流行的“辯證法”使人變得愚不可及,h卻使我們變得聰明起來。當我們變得聰明起來後,h就似乎不那麼太討厭了——我們索
把他當成我們合養的一只猴子。
不久,唐山發生了地震。
其後,據說上海也將發生地震。
學校裏逐級做了“防震動員”,希望大家在突然地震情況下發揚友愛互助,舍己爲人的精神。
我們的宿舍,與校園圍牆之間有七八米的距離,窗口臨街。有天午飯後,h不在宿舍裏。小莫睡不著覺,伏在窗口朝外觀望,忽然將我拽起,扯我到窗口,讓我往下看。我看時,見h正在我們窗下那片地方撿碎磚亂瓦,撿一堆兒,用土籃拎到圍牆下。勞動得很忘我。
小莫悄聲說:“這小子怎麼忽然做起好人好事來了?”我想不到h有什麼其他目的,嘟哝道:“那你就給寫篇表揚稿吧!”便又去躺下看書。
那天夜裏,我正睡得香,又被小莫捅醒。
他神秘地附耳對我說:“那小子出去了半個多小時沒回來。”
我說:“你不睡自己的覺,監視他幹什麼?”
小莫說:“我覺得這小子今天有點鬼鬼祟祟的。”我說:“興許他鬧肚子吧?”
小莫說:“你聽……”
我聽到了一陣輕微的翻地的嚓嚓聲。
我不由得撩開蚊帳起來了。沃克也起來了。我們湊在窗口看,月光下,h穿著背心褲衩翻地。在正對我們宿舍窗口的方位,翻起了約有二十余平方米的一片土地。他用步子丈量了一下面積,又繼續翻。
我們離開窗口,退回自己的位,各自鑽入蚊帳趟下。“我明白了,”小莫在蚊帳裏說,“他大概是打算地震突然發生時,就從窗口跳出去!”
我說:“那他可真夠有膽量的,三層樓啊!”
小莫說:“所以他才要撿盡碎磚亂瓦,還要將地翻松。”沃克說:“這太冒險了,我們應該勸阻他打消這個念頭。”小莫說:“他會聽我們的?他瞞著我們,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這麼做,還不是怕我們知道了他的目的,地震時與他爭奪窗口往外跳?他那種心理我還弄不明白?”
沃克天真無邪地說:“我們向他發誓,地震時絕不與他爭奪窗口往下跳。但是我們不應該不勸阻他,那樣我們可太不對!”
我也認爲從三樓往下跳實在凶多吉少,盡管他將地面偷偷翻松了。就說:“小莫,一會兒他回來,你還是勸阻他幾句爲好。”
小莫生氣地說:“我才不!”
沃克說:“那我勸阻他。”
走廊裏傳來了h像只夜行貓似的輕悄的腳步聲。我們停止了說話。
門緩緩開了。h賊一般的溜進室內,以爲我們都在睡,蹑手蹑腳地鑽入蚊帳。
小莫故意打鼾,越打越響。
沃克並沒有對h說什麼。
明知是在瞞著你詭秘地進行的事,卻要點破,還要勸阻,這實在夠讓違心人別扭的了。
我自己是絕不願去勸阻h的。
因此我也理解沃克爲什麼沈默不語。
第二天,我們四個都起來後,h搭讪著對小莫說:“小莫,我……求你一件事。”
小莫冷淡地問:“我能爲你效什麼勞啊?”
h說:“咱倆換換位吧!不知怎麼回事,靠門這張
,我睡不習慣,總失眠。”
小莫說:“好吧,我成全你。”
h顯得非常高興:“謝謝,謝謝,你真好。”
小莫說:“小事一樁,用不著謝。”
我們當然都明白h爲什麼從靠門的位換到靠窗的
位。
沃克看看我,又看看小莫,最後瞅定h,說:“h,從窗口往外跳太冒險。即使果真發生地震,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能那樣做。”
h怔了一下,說:“這是我的自由,你幹涉不著。”我忍不住也說:“你別誤會,從窗口跳出去的特權屬于你了。因你爲此付出了勞動。地震發生時,我們三個絕不會跟你爭搶著奪窗而逃的。你放心好了。但沃克說的話,純粹是爲你好。你別辜負了沃克的一片好意。”
沃克因爲我替他說了這樣一番話,感激地望著我。h卻說:“其實我的目的並不自私。我們是四個人,宿舍只有一個門。少了一個從門往外逃的,對你們三個也都有利,是不是?只要你們三個到時候不和我爭奪窗口,我也絕不和你們爭奪門口,咱們今天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怎麼樣?”我們三個面面相觑,不知再說什麼。
“小莫,你別聽他倆的。”h希冀地望著小莫。“我說出的話,絕不往回收。”小莫抱起被褥,同h調換了位。
那天夜裏下起了大雨,我起來關窗,見h的蚊帳被雨淋了,也想替他將那邊的半扇窗子關上。
“你幹什麼?”蚊帳裏傳出h警覺的聲音,原來他並未睡死。
我說:“替你將窗子關上。”
他說:“別關!”
我“哼”一聲,鑽入了自己的蚊帳。
兩天後的夜裏,大約一點多鍾,我被一陣喧囂的人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驚醒。有許多人咚咚地從四樓跑下三樓。跑過走廊,跑下二樓。
第一個意識——地震!
我一躍而起,倉皇間大叫:“小莫,沃克,快起來!……”隨手拉亮了燈,覺得那盞日光燈,秋千似的來回擺晃。小莫和沃克機靈地一下子從蚊帳裏蹦到地上。
沃克說:“快叫醒h!”
小莫一把撩開h的蚊帳,隨即放下,氣憤地說:“他的這小子早逃命了……”
我們三個光著腳,只穿著短褲和背心,跑出宿舍,跑出樓去。
外面,場上站著幾百名男女學生,一個個
衫不全。女同學們大多赤著腳,男同學們有不少只穿短褲、光著脊梁。
過了半個多小時,卻一點地震的預兆也沒有。幢幢大樓巋然不動。
原來,“地震”的叫喊聲,最先是從八號樓傳出的。那是一幢女生宿舍。天熱,她們睡覺時,敞窗開門,爲了形成空氣對流。出于女學生們特有的警惕心理,她們在宿舍門口橫了一個條凳,上面還擺放了一個臉盆。有位女同學起夜,碰掉了條凳上的臉盆,臉盆骨碌碌順著樓梯往下滾,于是她大叫起來:“地震啦!”頃刻間整幢八號樓騒亂一片,緊接著附近的幾幢樓也紛擾不安……一場虛驚,場上那些
衫不全,躶脊赤足的學生,都不免覺得大難爲情,留下一片詛咒之聲分散而去。
我、小莫和沃克一塊兒走入四號樓,剛進樓口,見有幾個沒穿上的女同學,雙臂護在
前,隱蔽于樓梯的斜角下,像幾只還沒長出毛的麻雀,擠抱成一堆兒。她們還不曉得“地震”究竟過去沒有,既不願有失大雅地跑到外面去,也不敢離開她們認爲那比較安全的角落。
沃克一發現她們,就急忙轉過身,伸開他那長長的胳膊擋在樓口,高聲說:“都請等一會兒再進樓!”連我和小莫也被擋在了他面前。
沃克又背對那幾個女同學說:“沒發生地震,你們快回宿舍吧!”
她們便狼狽地跑上樓去了。
我們三個回到宿舍裏,一時無法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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