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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四爺》第二節

林希作品

  蛐蛐四爺余之誠養著萬八千只蛐蛐,這該要用多少人侍候呀?說出來又是令人 吃驚,一百名童子,用常威大將軍余大將軍當年在世時常用的語彙:一個營的弟兄。 這些童子全是每年三伏一過招募來的,進了余家府邸,從此要直到頭場大雪才結賬 回家,幹上一季一百多天,一個童子能賺上一年的吃喝,比做小買賣、拉小絆兒賺 得多。在余家府邸,侍候蛐蛐的童子集ti住在另一chu跨院裏,一日三餐燒餅果子可 著肚量吃,不立竈,吃不上什麼魚肉青菜,河北大街單有幾家燒餅店躶子鋪每到秋 季專給余家府邸包夥,偏偏這群童子胃口大,不知道他,一只燒餅一根躶子不停歇 地吃,早點吃十分鍾,午飯吃半個鍾頭,晚飯吃到天黑,據不科學估算,這一百名 童子每天要吃掉五千只燒餅,五千根馃子,哪裏是養蛐蛐,明明是養蝗蟲。

  負責管理這一百名童子的,是位名震一方的老把式,姓常,沒有名號,上上下 下齊稱他是常爺,九河七十二沽共尊爲天津異人。

  從余之誠七歲開始玩蛐蛐,常爺被請來余府做蛐蛐把式,至今已經三十多年了, 這三十多年光yin,常爺吃在余府,長在余府,他已經成了余氏府邸的第三號人物了。 第一號主子,自稱是余夫人的吳氏,大權在握;第二號主人,余之誠,頂門立戶; 第三位半主半奴,便是這位常爺。主家敬重他,奴輩哄著他,久而久之,常爺早成 了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說到這位常爺,還果然是與衆不同,人極瘦,精氣神足,前半年睡不醒,後半 年不睡覺,只到秋風一起,他是日日夜夜提著十足的精神頭,整整四五個月不睡整 夜的覺,每天夜裏直到要黎明醜時已過,蛐蛐們灑灑tuotuo地齊聲吼叫過一通之後, 常爺這才在童子們侍候下沏上一壺清茶,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大躺椅上由童子們捶tui 捶背,虛眯上眼睛似睡非睡地休息片刻。剛剛躺到旭日東升,他又抖擻精神忙起來, 指揮著這一百名童子給蛐蛐們喂食了。

  人人都知道常爺古怪,他有三大愛好,第一,愛金貨,滿嘴的金牙,稍一張口 便金光閃閃,兩只手除了一對大拇指之外,共戴著八只大金戒指。天津人稱戒指爲 “嘎子”,常爺的綽號叫八嘎子,常爺不喜歡這個綽號,誰管常爺叫八嘎子,若是 被常爺聽見了,常爺能把他的須子翅子大tui一古腦全拆下來。第二宗愛好,常爺好 幹淨,過分地癬好清潔其實是一種病症,常爺有幾雙鞋,一雙在宅院裏穿,回到自 己房裏,立即又換上在屋內穿的一雙布鞋,每日清晨入廁,常爺要裏裏外外全換上 整套的行頭,再穿上去廁所的鞋子,然後這才似皇帝上朝一般地直奔廁所而去,從 廁所回來,原套yituo在室外,早在小跨院外就換上了平常穿的便鞋,然後無論是 三伏三九,都要在院裏大洗一番。也是人家常爺有福,吃的少拉的少,這若是遇上 個造糞機器,一天光往廁所跑,那得活活把常爺累成了無常鬼。常爺的第三大愛好: 品茶。常爺認爲世上最潔淨的東西只有茶葉,常爺不僅喝茶,常爺還吃茶,一日二 十四小時,嘴裏總要嚼上一片清茶。爲了調理蛐蛐,常爺不吸煙不喝酒,據常爺說 蛐蛐這玩藝兒最是歹毒,有一絲煙味、酒味便要失去天分秉xing,有一等鴉片煙鬼、 酒se之徒也自不量力地要玩蛐蛐,無論多珍貴的蛐蛐一到他們手裏,不多時便被熏 壞了。有人不明白此中道理,還總揣著蛐蛐上蛐蛐會去咬鬥賭錢,其實十個去了十 個輸,白給人家送金銀財寶。常爺所以能在天津衛衆多的蛐蛐把式中稱雄,貴就貴 在這不抽不喝不賭不近女se諸般好品德上了。但是好茶不是癖,這算得上是一種雅 興,爲什麼經過常爺調理的蛐蛐一個氣死一個地全是英雄好漢,就因爲常爺身上有 一gu青山綠shui的氣味,所以無論多混賬的蛐蛐也聽常爺擺布,服。

  常爺有了這三大愛好,對于常爺,人們還有三個不知道。第一,人們不知道常 爺會不會說話。這倒有趣了,除了啞巴,人怎麼能不說話不出聲?但是,常爺就不 說話不出聲,在余府宅邸,他只和余之誠一個人說話,而且還是在後院裏一個人也 沒有的時候說話。蛐蛐把式這二行,規矩太多,類著徐庶進曹營,爲什麼一言不發? 就因爲徐庶侍候的不是曹cao這只蟲王。所以,只要院裏有一個童子,常爺連見了余 之誠也不說話。晚上,余之誠找到常爺,對常爺說:“明日老地道蛐蛐會,找一個 勇的下圈。”下圈,就是把兩只蛐蛐放在一個大罐裏鬥,十個你負我勝,鬥個你死 我活。常爺領到主子旨意,一聲不出,第二天早早就把一只蛐蛐調理到一見了敵手 便會拼命的地步,送上去,回頭就走。平日吩咐童子們幹活,常爺一用手勢,二用 眼神兒,有的童子跟著常爺幹了一季活,臨走時都說常爺不是啞巴,少說也是個死 聾子,壓根兒就沒聽見他說過話。對于常爺,人們第二件不知道的事,是不知道常 爺有沒有家室。常爺才進余氏府邸時只有二十歲年紀,如今三十年光yin過去,按道 理說常爺該娶妻了,該生子了,該有家業了,但對此,余之誠不知道,余府宅鄰裏 上下人等也不知道。第三件是人們不知道常爺的右手成年累月地縮在袖裏幹什麼? 這可是天機不可泄漏,常爺只將左手伸出袖外,右手白天黑夜縮在yi袖裏,而且不 停地蠕動,幹什麼?不知道。半身不遂?不可能,常爺的右胳膊和右tui利索極了, 只有右手不停地在袖裏活動。當然,常爺的右手值錢,蛐蛐上陣之前,蛐蛐下圖之 後,都要由常爺使右手持“芡”撩逗。“芡”,古字爲“囗”,即是逗蛐蛐的“葭”, 有的以鼠須粘在竹簽上,有的以葭草中之細弱且又柔韌者“煉”成,是撩逗蛐蛐拼 死搏殺的一種用具。這蛐蛐把式的功力全在于使用“芡”的秘招絕活上,而常爺又 是以右手持芡的,所以他的右手常年縮在抽筒裏,其中是有大講究的。

  憑了這三大好,三不知,常爺在天津衛被公認爲是頭把蛐蛐把式,在余府裏哄 著蛐蛐四爺玩了三十年蛐蛐,有人估算常爺少說賺下了兩千畝良田,說不定在鄉下 的財勢比余之誠大。但在余府裏,常爺是個奴才班頭,依然吃的是主家的賞賜。當 然,余之誠不會怠慢常爺,每年給多少工錢,連余之誠自己也說不清;但是,實實 在在,余之誠如今的一大半財産,還都是常爺給他賺來的呢。

  蛐蛐四爺余之誠頭一遭帶著常爺下蛐蛐會的那年,余之誠只有十七歲,而常爺 卻已經三十七八歲了。那一年常爺調理出了一只“棺材頭”,這只蛐蛐頭方且大, 一只身子竟然幾乎一半是腦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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