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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四爺》第五節

林希作品

  依照慣例,今年天津衛最後一局蛐蛐會,仍然設在天後宮大街的一山堂,天後 宮大街中央是娘娘廟,也就是中guo男女共同的母qinma祖的佛堂,通往娘娘廟的東西 南北四條大街,一年三百六十天不散的廟會,絲綢皮貨,金銀細軟,土特産品,川 貴葯材,直到煎餅馃子鍋巴萊高家少爺的冰糖葫蘆、石頭門坎大素包,應有盡有。 一山堂每年深秋的一場蛐蛐決鬥,從一個月之前就挂出幌子,一方四尺見方白布, 上面用紅布縫上一個大字:“王”。大旗下面一張黃紙,上面寫著兩只蟲王的名號, 還寫著兩只蟲王各自的戰績。幌子一經挂出,天津衛的八方居民便開始往一山堂雲 集,你說這個勝,他說那個強,于是一山堂主人便于衆人間穿針引線,賭注隨意, 多至百八十兩少至三角兩角,反正是賭勝負,賭一賠一;再賭鬥局,你賭三局之中 前兩局勝,他賭三局之中前後兩局勝,再有的賭第一局敗,然後轉敗爲勝,後二局 連勝,如是,賭一賠五;再細分教,賭回合,賭結局,越分越有講究,最高者是賭 一得百,萬一被蒙上,那是要發大財的。

  一山堂者,取一山不留二虎之謂也,無論兩只蟲王各自如何不可一世,既然下 到圈裏,兩相厮殺,最後必是一勝一敗,平分秋se的事于人世可有于蟲中絕無。打 到半路上一琢磨不劃算,握手言和,咱兩家別給人家瞧笑話了,除了智力最發達的 人之外,鬥牛、鬥ji、鬥鵝、並蟲,都不會出現這種結局。

  早在雙方蟲主赴會的前三天,一山堂便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用蘭香整整熏了 三天,堂廳之內已是一片幽香,再加上楠木大雕花案,雙方主家的大桶木座椅,一 山堂主人決鬥評判的大師椅,還有無數觀衆賭家的梨木座椅,堂廳之內更是一gu陳 年木器味道,令人心曠神。冶。而且一山堂的規矩,進得堂來,不許吐痰,不許咳 嗽,不許抽鼻子,不許打噴嚏,不許交頭接耳,不許說話,不許走動,勝家不許喝 彩,敗家不許歎息,反正這麼說吧,除了眨眼喘氣之外,堂廳裏的人,誰也不許發 出一絲聲音。

  一山堂寬敞的大堂廳裏,疏疏朗朗地坐滿了百十位賭客觀衆。帶住,一山堂每 年蟲王決戰,下賭的人成千上萬,何以堂廳之內只坐著百十人?不必大驚小怪,下 賭的人多著呢,賭個百八十元的也想擠進來看個熱鬧,你有那份閑情,人家還沒功 夫侍候呢。一山堂老規矩,賭注在一兩黃金以下的,不得觀陣,人山人海只在大門 外聚著,專門有一位執事唱戰,“對芡!”是說雙方蟲主開始撩逗蛐蛐了,“下圈!” 是說兩只蟲王放到一只盆裏了,“動須”,“跷翅”,“對牙”……報告的是戰局 變幻,執事唱一聲,衆人“啊”地驚呼一聲,每一點點變化,都牽動著萬千人的心。

  百十名賭客觀衆坐定須臾,一山堂主人出場了,這位一山堂主人年在八十以上, 但卻鶴發童顔,著布yi布襪布鞋,面se平和,無喜無怒無怨無恨,目不斜視,挺song 直背,看著就令人崇敬,一副中guo老者主持公道的神態。一山堂主人坐定,似坐禅, 似人靜,須臾,兩位蟲主,並雙方把式從南北兩側走進堂來。

  又要帶住,看來這一山堂的大堂廳不是東房便是西房了?正是,蛐蛐會大廳, 不能設在南房、北房,設在南北方向的堂廳,雙方蟲主則要分別從東西兩側入廳, 從東方人廳,自然吉祥,日出扶桑;從西側入廳,忌諱,中guo人祖祖輩輩把西邊看 作是yin曹地府,無論是到西方去,還是從西方來,都不會有好結局。

  今天,余之誠是帶著常爺從北邊進到堂廳來的,余之誠雙手捧著宋窯老盆,蛐 蛐會規矩,無論是什麼皇qin貴胄,哪怕你是當今萬歲,來鬥蛐蛐,也得自己抱著蛐 蛐盆,防的是你輸了不認賬。這就和死了老爹,無論多金貴、多ti面的人物都得qin 自戴孝帽子一樣,雇個人來代勞,死了的老爹可以不認,老爹留下的地契不可不要。

  余之誠走到案前,將蛐蛐盆放在案上,就近坐在一張大椅子上,隨後常爺走過 來,高高地一揚胳膊,長長的yi袖褪下來,露出了青筋累累的胳膊和一只帶著四只 大戒指的手掌,手指間掐著一把“芡”子,他要下芡兒了。

  對方楊來春,幹巴人,穿著並不考究,更是自己抱著盆,將盆放在案上,擡左 手將右胳膊yi袖挽起來,拾起一只“芡”子,他也准備撩逗蛐蛐了。原來這個楊來 春既是蟲主,又是把式。蛐蛐會裏最毒不過這種死光棍,蟲子一只,人命一條,一 gu腦地就全交待在這兒了。

  一山堂主人稍稍起身,向雙方老盆望望,擡手喚來執事,將兩只蟲王“定對”, 先比頭,次比tui,兼比se,再比絲,用我子稱過ti重,察看了牙齒,證明不是鋼牙, 又驗明翅下沒有隱藏暗器,不致于像人間那樣,仇人相見明打不是“個兒”,便暗 中下黑手,專找要命的地方踢,蟲兒到底光明磊落,勝也勝在明chu,敗也敗得明白, 不似人間那樣,不見有什麼真功夫,人家便勝了,明覺著咱極強,胡裏胡塗地就被 對方給玩敗了,輸了也窩囊。

  “定對”妥切無誤,執事退出,堂廳裏已是靜得不光能聽見人們的呼吸聲、心 跳聲,那是連人們血脈裏血液的流動聲都能聽出來了。人,生而好觀鬥,兩強相遇, 鬥ji,叽叽咯咯,其勢太凶,其狀太慘,滿天ji毛飄飛,四周血漬斑斑,令人毛骨 悚然;鬥牛,其景也壯,其搏也狠,但牛能耕田,每日多少斤青草黑豆地喂養,真 若因戲鬥而死,主家舍不得,且牛也ti大,天津城裏拉來兩頭公牛,實在還找不到 一chu令其相鬥的曠野空地。兩虎相鬥據說最壯觀,最好看,最過瘾,你有那份膽量 嗎?況且萬一兩只惡虎于相互厮殺之前先共同約定將這夥看熱鬧的好事之徒先吃下 肚去,然後彼此再分勝負,你道咱生爲人也不是白讓兩只野獸給耍了嗎?所以,中 guo人選定鬥蛐蛐下賭觀陣,實在是最最聰明不過的事了,人也,萬物之靈欤!

  坐在大師椅上,余之誠心地平靜,就在他五步之遙,常爺開始下“芡”,一根 長芡在手,常爺要大顯神通了。

  蛐蛐把式的成se品位,全在這“芡”上的功夫,會下芡,弱者能夠戰勝強者, 不善使芡,英雄能變成膿包。蛐蛐把式下芡勾鬥,猶如孫子用兵,諸葛施計,那是 有一番天分在的,而且練習使芡,各家蛐蛐把式各有傳授,全是秘而不宣的絕活。 “持芡先提丹田氣,把芡神仙使巧力;下芡猶如船使舵,勾芡諸葛施妙計”,你瞧, 這蛐蛐把式的用芡,可比安邦治guo還要複雜不知多少倍呢。

  說到使芡,常爺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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