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姨太吳氏遷居余家花園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連辦了兩宗喪事,真 是顯示出了非凡的才幹。
頭一樁喪事,是太夫人歸天。說來也怪,太夫人胡裏胡塗在上癱坐了許多年, 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春夏秋冬,雖說是老得到了火候,但卻全身沒有一點疾病, 湊湊合合,少說還能有十年的壽數。誰料吳氏進府之後,頭一件事便要去叩拜太夫 人,太夫人好不容易撩起眼皮往下一看,真是不可思議,也不怎麼一回事,她那陣 竟然明白過來了,順手抓起
上的一只方枕,舉起就向吳氏砸去,方枕舉過頭頂未 及抛出,當地一聲落下來,砸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嗷”地一下,太夫人就斷了氣。
太夫人的喪事辦了七七四十九天,停靈在頭進院,設靈堂,每日和尚、道士、 喇嘛、尼姑地輪番念經,今天紮個紙牛燒了,明日紮個紙馬燒了,紙紮的男女傭人 更是燒了無數,倘這些紙馬紙牛紙人真的到了冥府都有了生命,憑太夫人在世時的 那點精神頭,還真是持不過來。反正排揚是夠了,算得上是天津有史以來的幾宗 大喪事之一,前來吊唁的上至政府官員、各界賢達,下至遠近
朋、各方人士,每 日出出入入的少說也有千八百人。這一來自然累壞了幾個孝子,一之忠、之孝、之 仁、之誠,再下面的什麼之禮、之義、之智……終日守在靈堂旁邊,只等門外吹樂 一響,不問來者是誰,立即一起齊聲哭娘,其情其景,煞是好看。
太夫人出殡那天,殡儀隊列長達二裏,浩浩蕩蕩,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殡儀 所過之,各方人等還設路祭靈堂,鬧得全天津市沸沸揚揚。偏偏天津人又愛看熱 鬧,千千萬萬人湧到街頭,全城空巷。“瞧人家這輩子”,衆生對于余氏太夫人的 結局無不欽羨贊歎。
太夫人的喪事才辦完,未出半月,吳氏又在余家花園辦了一樁喪事,這樁喪 事爲誰?余家花園還有人到了大限?沒有,人人都結結實實的,但這樁喪事確確實 實是一樁喪事,誰?蛐蛐,常勝大將軍壽終正寢了。
立即,剛剛被扶正爲夫人的原來的十二姨太吳氏傳下來吩咐:厚葬。于是,這 第二樁喪事便又沸沸揚揚地辦起來了。
吳氏要厚葬常勝大將軍,原因不言而喻,是常勝大將軍給他兒子之誠賺到了大 錢,是常勝大將軍給之誠爭來了余家四子的地位,更是常勝大將軍的一路搏殺,才 把她一個奴婢出身,又沒有名媒正娶的姨娘爭到了夫人的寶座,你說,她能委屈常 勝大將軍嗎?
那還是前不久的事,太夫人下葬之後,三天圓墳,圓墳回到余家花園,開祠堂, 供太夫人的靈牌歸位,從此余家祠堂裏便又多了一個靈位,在早于多少年前去世的 常威大將軍余大將軍靈位下側,放上了太夫人的靈位。懸影,將一軸太夫人恭坐在 太師椅上的全身畫像,敬懸在余大將軍的右側,此時鍾磬齊鳴,香煙缭繞,祠堂裏 好生莊重肅穆,從之忠開始,之孝、之仁、之誠、之禮、之義……再有之忠、之孝 的小兒子,所有余姓人家的男子都跪在祠堂裏向太夫人的靈位和遺像叩頭禮拜。之 忠、之孝、之仁三兄弟有了妻室,妻子也跟著丈夫一起大搖大擺地走進祠堂祭祖, 幾個姨太太,對不起,誰也沒資格進去,全跪在祠堂門外,隨著裏面唱禮師傅的喝 令一起磕頭,姨太太們的位置自然是排列有序,二、三、四、五……直到吳氏十二 房,誰也不能往前篡位。二姨太神態很是得意,太夫人沒有了,順理成章,自己就 要升遷了,她只等幾個男子出來宣布太夫人遺囑,由二姨太主持家政,那時她就是 個人物了。等呀等呀,好不冗繁的一場大禮結束,之忠、之孝、之仁、之誠依次從 祠堂出來,衆位姨太也隨之起身,這時只見老大余之忠面向衆位姨太太挺直膛, 正冠展
,然後幹咳一聲,便拉著長聲喝道:“太夫人遺囑,余家宗室由原十二姨 太主持家政!”
“啊!”內府大院裏一片嗷嗷喊叫,幾個姨太太當即把之忠圍在了當中,但是 幾個男子之中沒有人站出來說大哥僞造太夫人遺囑,余之忠的宣布有效,誰鬧的歡, 誰日後的日子不好過,不如順推舟,只盼日後這位新繼位的夫人別對自己過于苛 刻也就是了。
哭的哭,笑的笑,余家花園裏演出了一出改朝換代的鬧劇,衆位姨太一琢磨, 此中也有道理,吳氏原是太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房丫環,這麼大的財勢無論交給誰, 太夫人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遺囑交待由吳氏接替自己主持家政,此中也有一定道 理。
立即,吳氏搬進了太夫人原來居住的正房,在吳氏的主持下,太夫人遺留下來 的物
己,公平分配,各個房裏都撿了不少便宜,一個一個,吳氏再悄悄地將上 面的幾房姨太請來,“這是我給你特意留下的一點玩物,留著給孩子們耍去吧,” 或金飾、或玉器、或自鳴鍾懷表,買得各房都服服帖帖。對于余之忠,吳氏自然還 要尊他爲一家之主,夫亡從子,吳氏只管女人奴婢之間的事,余之忠的權威,不會 有一點威脅,至于錢,吳氏就都攬過來了,大荒唐了招架不起,吃喝玩樂,不必發 愁。
一切一切都安排停當之後,一天夜深,吳氏把自己生的兒子余之誠喚到了房 裏。
“兒呀,你可知道宋太祖趙匡胤的故事嗎?”吳氏向兒子問道。
“孩兒知道。”自從遷住到余家花園之後,余之誠已是斯文多了,“千裏送京 娘,趙匡胤是個不背舊情的男子。”
“我是問你趙匡胤陳橋驚變、黃袍加身的事。”吳氏面莊重地追問。
“趙匡胤率兵出征,至陳橋驿站,衆將起事,以世宗年幼爲由,推戴趙匡胤爲 新主,且黃袍加身,受群臣賀拜。”余之誠多少讀過幾部史書,再加上連本大套地 去寶和軒聽書,對于趙匡澈從人家孤兒寡母手裏奪天下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趙匡胤登極稱帝,尊奉他的母爲太後,太後不光沒有高興,她反而流下了 眼淚。當即就有人問太後,母以子貴,如今你兒子做了皇帝,你怎麼反而郁郁不樂 呢?這時老太後便回答衆人說,我兒子做了皇帝,如治
有道,那麼這個皇帝寶座 是再尊貴無比了;可是倘若他沒有做皇帝的造化,只怕日後連個平頭百姓的福分都 沒有了。”
咕咚一下,余之誠跪在了吳氏的面前,一寒意,襲得他打了一個冷戰:“之 誠感激母
教誨,今後一定事事當心,好自爲之。”
“誰要聽你這些?”吳氏一揮手打斷了兒子的話,語重心長地繼續說著,“我 們母子二人能有今天,說是蛐蛐給掙來的,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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