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林希>蛐蛐四爺>第七節

《蛐蛐四爺》第七節

林希作品

  自從吳氏主持家政以來,余家花園裏各門各戶相chu得還算祥和,吳氏雖說是丫 環出身,但終究是大戶人家的奴婢,跟隨主子多年,耳濡目染,早有了主政的才幹, 應該說也是自學成才。如今一旦擁爲一家之主,那才是揮灑自如,上上下下打點得 沒一句怨言。

  只是,余家花園的日月待到吳氏接管的時候,早已是只剩下一具空架子了,十 幾年時間太夫人臥chuang不起,家中的萬貫家財早被幾個兒子揮霍得一空二淨。太夫人 去世,吳氏入府,男傭女婢一齊伸手向吳氏要錢,說是他們的工錢已是一連兩年沒 有發放了。吳氏問到賬房,賬房的先生托著大賬簿給吳氏看,一筆一筆只有錢數沒 有名項,今天大先生支五千元,明天二先生支四千元,支錢去做什麼?不能問,都 說是太夫人的吩咐。“夫人,你說說這家勢能不敗落嗎?”賬房先生用手背拍打著 賬簿對吳氏述說,無可奈何。“原來是個空窟窿。”吳氏也只能是一陣感歎。

  先掏出余之誠這幾年的積攢把浮債還上,再各方核對,該收的收,該要的要, 半年光景,余家花園又恢複了當年的威風,瘦死的駱駝比羊肥,好歹折騰折騰便依 然是一門大戶人家。當然,要給各房立規矩,哪些花銷可以去賬房支取,哪些花銷 不能支取;而且,大先生立外宅,二先生賭博,三先生嫖娼,一律不列爲計劃內必 保項目,有本事賺,隨你如何去荒唐,吳氏不管不問,沒本事賺錢,老老實實在家 裏吃白食,反正一日三餐依然是酒肉大宴,幾位爺嘴饞,還可以單獨點幾個菜,廚 房單獨安排。

  令人爲之欣慰的是,余府裏的幾位先生倒確也改邪歸正了,大先生不往外跑了, 二先生不去賭博了,三先生不逛班子了,諸位先生終日就是呆在余家花園裏打發光 yin,于是乎有人喝酒,有人品茗。大先生余之忠整天陪著幾位姨娘打麻將,另外的 幾位姨娘又湊在一起玩紙牌,余之誠呢,依然春夏冬三季睡覺,秋風一起打起精神 來,玩蛐蛐。

  如今常爺也遷到余家花園來了,在花園的一角,吳氏爲常爺蓋了一個小跨院, 緊挨著小跨院便是傭人們住的下房,侍候蛐蛐的童子一百名就擠在那一排紅磚房裏, 依然是一日三餐燒餅馃子隨便吃。最近幾天,正對著余家花園後門一連開張了三家 燒餅房,一家打芝麻燒餅,一家打油酥燒餅,還有一家山東吊爐燒餅,這種燒餅又 大又厚又硬,一只燒餅半斤面,吃的時候要雙手抱著啃,有人伸手想分一半,就得 用斧子劈。

  “四弟,我也跟你學點調理蛐蛐的訣竅吧。”秋季來到,成千上萬只蛐蛐送進 余家花園,一百名侍候蛐蛐的童子募招進府,常爺一身十足的精氣神抖起來,余之 誠一腔的心血又撲在了他的蟋蟀身上,大哥余之忠來跨院找到余之誠,心誠意切地 對他的四弟說。

  “大哥。”余之誠陪著余之忠一只一只地觀賞他今年的珍奇猛蟲,一面在跨院 中走著,一面對余之忠說著,“以大哥的身價,只能作玩蛐蛐的主子,那調理蛐蛐 的苦差事,連我都是吃不消的,苦呀,全是從小練的功力,家傳的手藝,蛐蛐把式, 也是一門行當。”

  “這些年我只是買蛐蛐打天下,十次有九次吃了大虧,這就和靠招來的兵馬打 江山一樣,沒有qin兵休想把權勢奪過來。”余之忠思量著自己的一次次慘敗,說得 極是痛切。

  “大哥玩蛐蛐雖也是一種雅好,只是,只是,只是這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余之誠猶豫著,明明是有難以啓齒的話說不出口。

  “嗐,我都敗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這是你厚道,養著我, 還供奉著我,倘你霸道,一腳把我踢出去,這余家花園還不就是你一個人的天下?”

  “大哥說這種話,可真是罵我不忠不涕了。”余之誠立即慌得心驚肉跳,忙拱 著一雙手對余之忠解釋,“余家花園裏立著祖宗祠堂,家譜上明文寫著大哥爲一家 之主,我財勢再大,也不敢妄爲呀!”

  “哈哈哈。”余之忠笑了笑又說下去,“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看把你嚇的。 四弟,大哥只把你一人看作是手足呀!”

  撫慰了一番,余之忠還是要余之誠把剛才chun邊的話講出來,被追問得無奈,余 之誠也只好直言了。

  “依之誠的愚見,大哥玩蛐蛐,立于一個賭字,大哥是買蟲王設擂臺,以稱王 稱霸之名,行設賭聚財之實,此所謂急功近利,亵讀靈蟲,自然就只有一敗再敗, 直到不可收拾了。”

  “那你又是如何玩蛐蛐呢?”余之忠問。

  “蟋蟀之爲蟲也,暖則在郊,寒則附人,拂其首而尾應之,拂其尾而首應之, 此爲解人意chu,感人心也。君子之于愛蟲,知所愛則知所養,知所養才知其可近可 qin。之誠愛蟋蟀,每年也赴局厮鬥,但之誠是先知蟋蟀之可愛可近。且順其天xing, 才設局戲賭,如是才得靈蟲之助,之誠發迹,實爲靈蟲報我知遇之恩也。”一番道 理,講的是自己本來是一腔的心血給了蟋蟀,視爲友視爲朋視爲知己,然後順乎其 本xing,征代天下,這和買只蛐蛐來便想賭博發財的肮髒心地相比,不是有天壤之別 了嗎?

  “茅塞頓開,茅塞頓開,從今後我就隨著四弟一起愛物借物賞物玩物了吧!” 余之忠想屈尊與蛐蛐爲伍,他要培植自己愛物的情致了。

  只是,說得輕巧做時難呀。余之誠愛蛐蛐,不聽蛐蛐叫不吃不睡,余之忠就辦 不到,見了ji鴨魚肉連星星月亮都不顧了,先吃飽了再說,一只jitui啃完,手裏舉 著ji骨頭忽然詢問:“咦,蛐蛐叫了沒有?”蛐蛐有靈,和這種人能一個心嗎?夜 裏睡覺,余之忠也學著聽蛐蛐叫,但是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是人家四弟余之誠就 不然,聽著聽著就披上yi服出來了,哪只叫得歡,哪只叫得弱,哪只喂的什麼食, 哪只有了什麼病,順著蛐蛐的叫聲,他和常爺一齊細心查找,這份情致,那是強迫 自己學得來的嗎?

  “沒勁,沒勁!”因在余家花園裏打了半年的麻將牌,又聽了一個月的蛐蛐叫, 余之忠實在覺著這日月太索然寡味了,他伸著懶腰,打著呵欠,無精打采地自己唠 叨,翻翻報紙,晚上中guo大戲院馬連良唱《斷臂》,走出花園,正好外面停著一輛 洋車,喚過來坐上去,直奔中guo大戲院而去。才看了半出,又從戲院走出來,“回 家”,還是來時的那輛洋車,說是停在這裏等著拉“回座兒”的,“沒勁,沒勁!” 坐在洋車上,余之忠還在鬧沒勁。

  看戲沒勁,就去看電影,真光電影剛剛時興,雖說光有人影動,沒有個唱腔對 白,但旁邊有大留……

蛐蛐四爺第七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第七節第2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