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醜末寅初第八節上一小節]忙上來解勸,“快、快坐下,點上支煙,有話好說,都是一條船上的,有嘛過不去的事呀!”兒忙給劉尚文敬茶敬煙。
“劉副官。”瞎老範忙湊過來行禮打千,“那天夜裏,旅館裏人雜,我不得和你細分,您瞧,您的那份我早預備出來了。”說著將一摞鈔票放在了劉尚文面前。
劉尚文立時就抓過鈔票裝進了口袋:“所長那份兒呢?”劉尚文又問。
“明日送到,明日送到。”劉尚文點頭哈腰地回答。
“稽察那份呢?”劉尚文又問。
“喲,稽察?”瞎老範嘻皮涎臉地反問劉尚文,“雖說我眼神兒不好,可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朱七,狗熊穿袍子,他要往人上變。劉副官,您老好眼力,拉這麼個人出來挂晃子,白使喚,他敢跟你伸手嗎?”瞎老範說著,一雙瞎眼詭詐地笑著。
“瞎老範,你鬼吧,一挂鬼下,這輩瞎,下輩還得瞎。”劉尚文得了錢再罵瞎老範,已是帶有幾許欣賞幾許贊揚了。“朱七不找你分份兒,可你得給他辦點事。”
“他大褂讓人給扒了?”瞎老範問著。
“你怎麼知道的?”劉尚文大吃一驚。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朱七那件大褂,劉副官,我不是眼神好嗎?兒,快把那件大褂拿出來,讓你拿你就快拿吧,能白讓他拿走嗎?老規矩,兩瓶子香油。”
幾終于極不情願地取出了一件大褂,果不其然,是朱七向胡九爺借的那件。
劉尚文見事情已經落石出,便又囑咐道:“明日晚上,我讓朱七來取,你們可別難爲他,明著暗著,他不也幫過忙嗎?人不能太沒良心了。”說罷,劉尚文就往外走。
“劉副官。”瞎老範匆匆地在後面追出來,湊到劉尚文耳邊悄聲地說:“那樁案子,您老查出眉目來了嗎?”
“嘛案子?”劉尚文停住腳步問。
“就是東方飯店女學生……不是限您老三日爲期嗎?”瞎老範詐地望著劉尚文。
“你怎麼嘛都知道?”劉尚文又是一驚。
“這天津衛的事,還瞞得了我瞎老範嗎?”瞎老範說得極是得意。
“唉!”說到傷心,劉尚文歎息了,他對瞎老範說,“眼看著這個差事就要丟了,全怪你一個勾事鬼,若不是你跑到東方飯店賣假煙,何至于讓我碰上這麼件倒黴事?”
“所以,我這心裏才覺著怪對不住您老的呢。”瞎老範把聲音又壓低些對劉尚文說,“我這可不光是替古人擔憂呀,您老若是丟了這份差事,往後南市大街上誰還照應我呀?”
“別給我灌迷魂湯,甜言蜜語,有便是娘,你瞎老範還怕找不著靠山。”劉尚文不買瞎老範的帳,邁步又向外走去。
“劉副官。”瞎老範追上去還繼續說著,“我這是蔣幹看諸葛亮下棋,看不出棋步瞎支嘴,屎克郎開膛,又是一肚子臭下。您老若是一時還沒想出高招來,不妨先聽聽我的馊主意。”
“你說。”劉尚文止住腳步說。
瞎老範將身子湊上去,擡起一只手來遮在劉尚文耳際,嘁嘁嚓嚓在劉尚文耳邊一陣唠叨,也不知瞎老範對劉尚文說了些什麼,只見劉尚文一面聽著一面跺腳一面罵:“瞎老範,你可太缺了,我看你得八輩瞎,不缺到八輩瞎你想不出這份缺德主意,活著瞎,死了瞎,轉過世來你還瞎,瞎老範,你太缺德了……”
按照約定的時間,按照約定的地點。第二天晚上,朱七提著兩瓶香油,找到了在小胡同口等他的劉尚文,劉尚文滿臉的愁容,和朱七連聲招呼都不打,只呆呆地站著。
“劉副官。”朱七搶先說著,那件大褂訪著了嗎?我還給您老帶來兩瓶酒。”果然,朱七的另一只手還提著兩瓶酒。
“朱七。”劉尚文猶猶豫豫地說:“我看那件大褂你別要了,吃個啞巴虧吧。”
“怎麼?您老沒訪出來?”朱七問著。
“我怕你惹大麻煩呀!”劉尚文說。
“我日後再不穿大褂了,只求能把它取回來,給胡九爺送回去。”朱七以爲是劉尚文擔心他日後還穿大褂逛南市大街。
“和九爺說說,求他容個仨月五月的,這陣子你在甫市大街賣把力氣,掙出件大褂來。”劉尚文知心地對朱七說。
“話是這樣說呀,可錢是那麼好賺的嗎?三年兩載也混不上一件囫囵服,我得養家。”朱七說著。
“朱七,死了那條心吧,我是怕對不起你一家老小呀,那件大褂,你可千萬不能要了。”劉尚文說著,狠狠地跺了跺腳,猛地一轉身,他一溜煙跑走了。
“劉副官,劉副官!”朱七放開喉嚨喊叫,只是劉尚文早跑得沒了影兒。
“喲,這是誰招呼劉副官呀!”朱七的喊聲驚動了小胡同裏的暗門子,一扇小門吱(口醜)地拉開,從門裏探出來一個兒的半截身子。
朱七沒好氣地向那個兒望了一眼,理也沒有理她。
“喲,昨晚上劉副官關照過了,說有位二爺來取大褂,我這還傻等著呢,也該來了呀!”那個兒說著,身子又縮了回去。
“姑娘,姑娘。”朱七喜出望外地忙跑過去,站在門外,隔著門檻和裏面說話,“您就是替我收大褂的兒吧,我就是劉副官關照的那個人,不知怎麼的,劉副官又勸我別取那件大褂了。”
“劉副官這個人呀,沒個准主意,你自己說吧,這件大褂你到底要不要?”暗門子裏面的兒問著。
“要,要,我怎麼不要呢?”朱七急著說。
“那你可進來拿呀,傻老爺們兒你還愣著幹嘛?”
“我這兒帶香油來了,兩瓶,真正的老莊子的小磨芝麻油,一瓶三斤……”朱七提著油瓶、酒瓶就往裏走,他心裏有底,知道自己既和劉副官有交情,這小胡同裏就吃不了虧。
果然一切順利,兩瓶香油放下,那件大褂取出,當面看過成,完好如初,朱七道過謝,立即從暗門子走了出來。
深深地喘一口大氣,阿彌陀佛,這樁倒楣事總算了結了。
緊緊地將大褂抱在懷裏,低著頭,縮著肩膀,弓著背,朱七匆匆地在小胡同裏跑,此時此際他活賽是剛剛逃出虎口的羔羊,唯恐背後的猛虎再追上來將自己一口吞掉。快跑,快跑,早一分鍾平平安安到家,朱七就早一分鍾終結了這一場劫難,一路上只求這件大褂別被風吹跑了,別躥上來一只野狗把大褂叼走,別遇上強人把大褂搶走,快跑,快跑,朱七跑得身後兜起一陣地風。
腳底下絆了一下,來不及細看,抱緊雙手,大褂還在懷裏;腳下滑了一下,踩著了穢物,來不及禿蹭鞋底兒,還匆匆地快跑;咚地一下,撞在電線杆子上了,不敢擡頭摸摸疼,還加快腳步往家跑。
撲通一聲,已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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