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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眼影》第11節

劉醒龍作品

  我給韓丁打了十幾遍呼機,也不見他複機。主編比我更急,他不敢催師思,只好找我。我只得回從前的住chu看看。下樓時,正好碰上沙莎,她叫我今晚隨便找個地方躲一下,別回家。她家裏的人要找我算賬。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臨的,來得這麼遲,這讓我意料不到。

  韓丁正在收拾東西,女鄰居同一個嘴chun很薄的ti面男人,圍著他說話。見我進屋,他們都怔了怔。隨後韓丁將那男人介紹給我,說他是女鄰居請的張律師。

  我說:“我們真要吃官司了。想打官司就打吧,大家都能提高知名度。”張律師深沈地看著我嗯了一聲,示意女鄰居同他走。

  韓丁告訴我他有了一套兩室一廳住房時,臉上並沒有曾經盼望的興奮出現。在我的追問下,他說出房子是“貓頭鷹”給的,自己已辭去先前的工作被他們招聘作爲編輯的秘密。盡管自己每天都在面對大量的“黑箱”cao作,我還是對此事表示吃驚。

  韓丁說:“這一切都是設計好了的。”韓丁又說:“包括文章中的女主人翁,她就盼著你們雜志早點將文章登出來,好同你們打官司,拿賠償費。”韓丁從chuang縫裏翻出一條粉紅se內褲。他想也不想就扔進垃圾桶。

  我說:“韓丁,你真是個混蛋。怎麼不早點從gu票交易所的大樓上跳下來!”韓丁說:“可惜只有大戶們才能上去,我沒有這個資格。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成了螞蟻,怎麼好意思去跳樓。”

  韓丁拒絕了主編的邀請,不肯去雜志社,他急著要搬家,也到兩室一廳的環境中過過瘾。他坦白地告訴我,這場官司的贏家只會是女鄰居,因爲到時候他會道歉,申明自己確實沒有經過女鄰居的同意,而寫了她和她家的隱私。他還告訴我,其實師思一開始就察覺到這個問題,爲什麼不深究,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像《智取威虎山》中的那個抓ji的傻大個兒匪兵一樣,在馬路上踩出沈重的腳印,領著女鄰居和張律師往雜志社走。進電梯之前,女鄰居的目光在病入膏肓的老趙身上停了好久。老趙要女鄰居和張律師在他的窗口前填出入證。女鄰居將表格填好後,還回去時,老趙看著她的名字,眼睛忽閃了一下。

  他們走進主編的辦公室不久,從緊閉的門裏傳出主編發怒的聲音。

  我們這邊一共有六個人,大家全都豎著耳朵在聽。只有師思仍埋頭看校樣。我忍不住將她叫到樓梯間裏,將從韓丁那裏聽來的情況全都告訴了她。

  師思說:“我根本不考慮這個問題。我只是在想,誰上去當主編更合適。”我表示自己不會袖手旁觀時,師思說:“你別自作多情,人家要不要你幫忙,還很難說。”我嘴裏仍然沒軟,師思開導我,還沒弄懂武漢這城市裏做事的規矩。她說:“這是爛屁gu的事,沒人願意讓自己現醜。”女鄰居和張律師走後,主編將我叫過去。我將從韓丁那兒聽來的話中,除了關于師思的那一部分外,一一告訴了主編。主編說他要好好考慮一下。我建議他想辦法將韓丁拉過來,讓他作證人。

  下班時,錢主任來接老趙,剛巧我、沙莎和王嬸都在門口等車,他們四人合夥叫了一輛出租車往花橋方向走。這段路,同乘公共汽車相比,每人只多花一元錢。我對沙莎說自己去找韓丁,看看他的新房子。事實上我去了韓丁和我的舊房子。

  最多比我早到十分鍾的師思正唱著歌打掃房間。我勸她就將這房子占住,這樣就用不著急著同那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博士搞拉郎配了。師思說這房子都建了七八十年,上面說拆就要拆,那時又不知怎麼辦了。

  我告訴師思,自己今晚得在這兒逃避。師思正在猶豫,呼機響了起來。她一看後,臉都變se了。

  師思說:“你陪我回家去一下。”出門時,我們叫上了女鄰居。

  女鄰居開著“麻木”送我們去六渡橋時,向我們打聽主編這人好不好說話,有沒有賠償的意思。我嚇唬她,這樣同人合夥做籠子,xing質相當于詐騙。女鄰居不但不怕,還笑起來,說如果做籠子是詐騙要坐牢,除非將武漢的飯店都改成監獄,才夠關人。師思也笑。在武漢做籠子的事,議論起來,人人都會會心一笑。做籠子的機靈、敏捷與狡猾,在這笑中,變成了一種類似耍猴的東西。

  “麻木”開進六渡橋大街背後的一條巷子,遠遠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在巷子中間對著一個中年婦女在叫。師思說這就是她mama和嫂子。下了“麻木”,師思上去問怎麼回事。她嫂子搶著說,因爲mama不懂得心疼兒子,所以她來補課。師思的mama氣得話都說不連貫,說兒媳婦是想將公婆掃地出門。師思的嫂子馬上說,這屋子小得舞不開掃帚,不用掃地就能出門。還說自己若是只有這麼大的房子,根本就不好意思讓兒子娶媳婦。師思還沒說話,女鄰居就丟下“麻木”沖上去,說師思的嫂子在當新媳婦時欠了一頓男人的打,所以才敢往婆婆頭上爬。女鄰居說,六渡橋的苕都能娶上漂亮媳婦,就因爲這兒是風shui寶地,擺只板凳在門口就能發大財。她當初想嫁六渡橋的男人都沒資格。只好與六渡橋做鄰居。女鄰居說,別看她現在ru房不像ru房,屁gu不像屁gu,腰也不像腰,當初可比師思的嫂子漂亮多了。師思的嫂子這是沾了大便宜,要好好孝順公婆丈夫才對。說著話時,師思的哥哥趕了回來,問是怎麼回事。女鄰居說,弄得長輩在一旁哭還能有什麼好事,你應該二話不說,先給老婆一耳光,這才叫武漢男人。師思哥哥真的上去給了老婆一下子。師思趕緊上去攔,女鄰居則將打蒙了的女人扯到一旁細細數落開來。我跟著師思他們進屋後,小小屋子站了四個人就難以轉身。十二平方米的屋子被隔成上下兩層。我無論怎麼打量,也找不到什麼地方可以安置下師思。

  師思的爸爸羞愧得躲在鄰居家不出來。我勸師思將mama爸爸帶到老租界那兒去住幾天,師思不同意,這個時候是關鍵,無論發生什麼都得頂住。師思的mama哪兒也不想去,她說自己在六渡橋住慣了,換一條街都睡不著。

  這時,沙莎打呼機喚我回去。回到家裏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師思家住的那種地方簡直比火車站裏的公共廁所還不如。然後就想喊兩室一廳萬歲。

  沙莎在努力收拾被家裏人踩爛的房子。她對我說沒事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哥哥爲了自己的meimei,將mei夫揍一頓的事,哪兒都會發生。所以才有天上雷公,地下母舅的說法。沙莎讓我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揩汙垢。我擦了半間屋子後,她又不忍心似的將我拉起來,自己接著幹。我蹲在一旁,她告訴我,她已說服家裏人相信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我說謝謝時,心裏一點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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