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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眼影》第10節

劉醒龍作品

  那個李廠長又來家裏。由于沒打招呼,他將沙莎堵在屋裏。見到沙莎,李廠長有些傻眼。沙莎給我使眼se,我只好同她一道否認自己見過這個人。李廠長走後,我終于明白,沙莎姓劉,牛會計姓牛。武漢人講話從來不分劉與牛,劉也是牛,牛也是劉。這些送錢送空調的人,將姓劉的沙莎,當成了姓牛的會計。李廠長留下一句話:“你們搞邪了,想吃我的黑!”沙莎叫我別慌,向她學習點經驗。

  我一直猜,在王嬸和錢主任兩個人中,誰更可能是告密者。

  我和沙莎做愛的次數比以前還頻繁,而且總是她主動要。可我清楚,沒有哪次她是真動情了。她那牛皮一樣的嘴chun和幹澀的身子,根本就是機械。有天夜裏,我們正例行公事時,她突然*攣起來,捂著song口,直叫喘不過氣來。我顧不上斯文,連忙敲開錢主任的門,找她要速效救心丸。錢主任拿上葯後,讓我就在她家呆著。她自己去料理沙莎。

  老趙從ji公山療養回來,臉se更加不好。他當著我的面將錢主任熬給他喝的銀耳湯倒進便池裏。他告訴我,我同師思的事是錢主任打電話到ji公山去報信的。他還告訴我,沙莎能這樣忍著也是錢主任教的。他還設想錢主任這時一定正在同沙莎說,這是最關鍵時刻,一定要咬牙挺住。夫妻間該做的事一點也不能少,等真的挺過來後,男人就會死心塌地一輩子在家好好過日子。我問老趙身ti怎樣,他說他在等一個日子。

  錢主任說沙莎沒事了,沙莎就真的沒事了。沙莎還妩媚地對我說:“咱們繼續吧!”我突然發現自己不行了。

  沙莎驚慌幾天後,很快買回一臺vcd機,另外還從前進四路買回十幾盤“頂級”的影碟。她陪著我看,當我又行了時,她流下了眼淚。然後,她真動情了。雖然想法不一樣,我們都是由衷高興。

  就在我們高興的第二天上午,局紀檢組的人將我和沙莎叫到他們的辦公室。辦公室裏還有兩個反貪局的人。初見面時大家都很客氣。反貪局的人還問沙莎,怎麼才兩個月沒見面就瘦成這樣,是不是妊娠反應。我對武漢女人有時真有種說不出的佩服。每當大事臨頭時,很難見到她們有那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她們總能很快在紛亂中理出一二三四的條理來,並抓住其中最主要的。這種天賦應該是武漢這個城市的特殊xing構成的。由于長江、漢江的分割,外地人總也鬧不清漢口、武昌和漢陽,到底在哪條江的哪個位置。在武漢問路,得到回答總是往上怎麼走或往下怎麼走。由于有兩條江交彙,這上下也變得混亂,況且又不比山裏,這種上下是看不見的。只有武漢人自己能看見。這是地理。還有天文。武漢這兒夏天比廣州熱,冬天屋裏比哈爾濱冷。多少年來,政策不允許武漢降溫抗寒,這種冷熱交替磨煉,使武漢人格外地精明。而熱不叫熱、冷不畏冷的女人又更強幾分。此外,說是有山有shui,但東湖枉比杭州西湖大許多倍,也枉清許多倍,誰也不買賬。gui山蛇山名氣倒大,去的人也多,不過大家也就是去了而已,在心裏什麼也留不下。這些不利練就了這兒的人在心裏算計的本領。沙莎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典型。她一看架勢,就毫不猶豫地說自己與什麼李廠長沒有任何瓜葛,他是找錯了門。

  沙莎說:“一定是將我當作了牛會計。我說我姓劉,他沒有聽清楚。”聽見沙莎竭力地說劉和牛時,我就忍不住笑。反貪局的人也笑。他們像沙莎一樣,雖然說話時分不清劉和牛,心裏都很清楚。

  接著他們問我,有沒有接受一臺別人送的空調。我說:“現在買空調,哪家不是送貨上門。”還是沙莎主動建議,現在的家電都有貨號,拿出發票來一對就清楚了。反貪局的人上我家將空調機的貨號抄走了,還有發票號。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雖然我心裏慌,並後悔,但我心裏沒有責怪沙莎的底氣。惟一讓我感到安慰的是師思每天在辦公室裏給我的無數微笑。

  師思的微笑在雜志社裏像春天的風在吹拂。只有主編在不舒服。師思越笑,主編越是不舒服。

  我抽空問師思:“同韓丁相chu得好嗎?”師思說:“他?銀樣蠟頭槍一根。”我說:“怎麼啦?”師思說:“他嚇得不敢進門了。”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這一笑足有兩分鍾,鬧得隔壁辦公室的人都來打聽是怎麼回事。巧的是韓丁這時突然出現在門口。這讓她笑得更起勁了。還是王嬸在門外說了一句話:“等嫁了個男人,你就笑不起來。”師思一聽這話就收攏了臉上跑位的五官。

  我將韓丁拉到椅子上坐下說:“你來幹什麼?”韓丁說:“我寫了篇稿子,給你們看看。”我將韓丁的稿子鋪開,師思一伸手搶過去,她看了一眼說:“寫下崗工人的,交給我編好了。”師思一口氣看完後,連聲說可讀xing極強,完全能夠蓋過“貓頭鷹”今年發出來的那些稿子。我接過來看過幾行就知道這是寫老租界那兒的女鄰居。越往下看越像,特別是踩“麻木”的經曆,活tuo就是那一家子。不過最讓人感動的是女鄰居的母qin那場愛情經曆。我建議師思去同主編商量,將別的稿子抽下,就在十期上推出來。

  師思去了五分鍾就回來。主編已簽了字,同意我們的意見。主編還跟過來,同韓丁握手,誇他初次寫稿就達到這個shui平實在不容易。主編歡迎韓丁以後多給我們雜志寫稿子。

  主編授權我們中午請韓丁吃一頓飯。我們去聖誕酒店。酒店老板一臉不高興,要我們付現金,他說雜志已經欠了他們近兩萬元了。師思更不高興,她威脅說,要換頭頭了,當心新官不理舊賬。老板收斂一些,還是接受了我們。吃飯時,韓丁和師思的目光有多次會心的交流。韓丁還多次望著師思說,能在這座城市裏擁有自己的住房,幸福才會開始到來。師思舉起啤酒杯同韓丁重重碰了一下,說快了快了,好日子就要來了。

  天氣轉涼了。夏天之後的涼爽也是武漢的好日子。

  十期雜志出來後,接著又馬上加印了三萬。大家都沖著韓丁的那篇稿子而來。就連反貪局的人也開口要我送他們十本。他們說算我請客,畢竟還了我一個清白。沙莎那次立即去換空調實在太高明了,被抓住把柄的是牛會計,她被反貪局的人帶走時,已查出她貪汙和收受賄賂達九十一萬三千元。牛會計被抓的那幾天,我和沙莎身上一直在冒冷汗。家裏也頭一次備上了舒樂安定葯片。

  沙莎說:“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了。”我吸著涼氣說:“錯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等哪天換到局長住過的房子,用上局長留下的電話,我們還要大撈一回。”沙莎說:“你這是做夢。”沙莎拿著油墨未幹的雜志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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