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底的房地産廣告已發了六次。師思還是不理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必須說話以外,平常我們的目光從未碰到一起過。雜志社內部已開始有傳聞,說是黃鶴山莊送了一套房子給雜志社作爲廣告費。我們一算賬,覺得這是可能的,因爲十二期的廣告做下來,費用是可以買一套房子。
還有一件事讓大家心驚肉跳,雜志下半年的征訂數整整下降了一半,只剩下三萬份,如果再降下去就得虧本了。對外,我們仍然號稱發行二十萬,但是,已有幾次在同廣告客戶談起這個數字時,我們露出了心虛的迹象。除了宴請上面來的領導,主編已不常去聖誕酒店簽單,要去也只是帶上師思。
天氣又熱起來。我想起擱在老租界那間房子裏的箱子中,還有一件真維斯t恤可以穿。沙莎知道後,便催我過去看看,有有用的東西,可一並拿回來。趁午休時間,我和沙莎一齊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有女人說話。這麼熱的天,氣象預報已連續三天報了三十九度,韓丁還可以關在沒有空調的房子裏幹好事,也算是讓我見識了。關鍵還在于對方女人也是厲害角。這種功夫非在巷子裏長大的女孩莫屬。我正猶豫時,沙莎毫不客氣地上去用腳尖踢了兩下門。門一響,竟自己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同韓丁面對面坐著的是樓下的女鄰居。韓丁看了我們一眼,迅速收起桌上的紙筆和小錄音機。
女鄰居不想掩飾,她不無得意地對我說:“我請小韓幫忙寫回憶錄哩!”沙莎搶先說:“這太好了。現在最賺錢的就是寫回憶錄。你是不是同哪個明星漫過。”女鄰居說:“沒有。不過,這書一發表,我不就成了再就業明星?”我同韓丁自那次碰面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面。有一次在辦公室裏給他打電話,接電話的人說他請了長假。我以爲他有生命危險。哪知
市上全是垃圾,他卻長得又白又胖。
我說:“你的票怎麼樣?”韓丁說:“還好,比衛生紙值錢。不然早揩了屁
。”我說:“你是不是也改了行吃文字飯?真能在發行量大的雜志謀個差事,三年內弄套房子沒問題。”韓丁說:“我都快死心了。現在的房價,最少也要十萬。除非上醫院去賣腎才行。”見女鄰居離得比較遠,我連忙小聲問:“你怎麼同她搞到一起了?”韓丁說:“你當我是新貴?像我這樣的大學生現在連當年的右派都不如。”韓丁有些躲閃。
我的東西還放在原地沒動,滿是灰塵的枕頭上甚至還留著師思的幾根頭發。
我拎上那只皮箱就走,沙莎看了看上的鋪蓋,說了句什麼,也跟著出了門。雖然是正午,可馬路上比那屋裏舒適些。在路上我提議給家裏裝只空調,沙莎同意後,又說還差點錢。
夜裏的電扇一直開著三檔,但那風又硬又熱,將汗吹到一起,幹成一個個的灰球。聽著別人家的空調機嗡嗡作響,我抱怨說都是那些人將武漢蒸熟了。沙莎要我別再像個專好殺富濟貧的無産階級,在心理上要向中産階級靠攏,起碼要像個標准的市民。我沒再吱聲,一說話身上就會冒汗。
沙莎突然說:“現在連狗都敢寫回憶錄。”我說:“這是對的。人對狗的興趣大于對同類的興趣。有興趣就有市場。”沙莎說:“你們雜志的市場是廁所。”我說,“你錯了。主要賣點是在小吃攤上給人包油條油餅!”沙莎說:“我看你得早點找個退路。你們半年沒向局裏交利潤,局長都煩了。”我說:“是不是也想我去寫回憶錄。”沙莎咯咯地笑起來。我還沒見她這麼笑過,情緒裏一下子有了慾望。我們先去衛生間裏沖了個涼。當我建議就在龍頭下面玩時,沙莎驚訝地說:“這行嗎?”不過她還是接受了。在一片
嘩嘩的聲音中,她用力地告訴我,必須盡快弄到一臺空調,當她開始亢奮時,突然叫了聲,“爲什麼不打電話來。”天氣終于變了些。氣溫從三十九度降到三十八度時,我們趕緊松了一口氣。氣溫下降的這天傍晚,王嬸家傳來一個男人的叫門聲,沙莎一下子就聽出是汪總。汪總叫了半天,王嬸就是不理睬。最後汪總大聲說,他買了一臺空調就在門外,請王嬸自己開門出來拿。我打開門,汪總朝我使了個眼
。我心領神會地上去替他叫門,並說:“王嬸,你開門吧,我幫你將空調扛進去。”王嬸終于將門打開。汪總扛著副機擋著臉鑽進屋裏,我將主機拎起來,剛進屋就聽見王嬸叫汪總滾出去,她不是發廊小
。汪總幾乎是哀求地說,這半年他像喪家之犬一樣,沒過一天人日子,他要王嬸讓他住在家裏,這樣王嬸也好看他的表現如何。王嬸不爲所動,反說一定是外面天熱,洗桑拿的地方關了門,汪總找不到去
,才又想起這兒的。汪總將一只存折放到王嬸面前,他半年時間存了九千多塊錢。我趕忙幫一句,說如果真是花天酒地,這點錢連一個月都不夠花。王嬸總算歎起氣來,她知道汪總不是
家幹部,沒人替他買單,她也看得出汪總爲攢這點錢,人都餓瘦了。但是她不能原諒那個小黃在這屋裏放肆。說了半天,王嬸將東西都收下,汪總還是得走。
不過汪總走時已不像是喪家之犬了。
汪總剛走,沙莎就喊我回家。她高興地說馬上有人送空調來,她要我還像從前那樣去做。她將電扇搬進臥室。
半個小時後,來了叫李廠長的人。李廠長空手進來,見我一個人在客廳,就反客爲主地說:“我家也是這樣,天熱時女人穿得少,有客來就躲進裏屋。我不坐了,你隨我到樓下將空調搬上來。這東西自己搬才不紮眼。”李廠長還沖著裏屋大聲說:“劉會計,你別出來,讓你先生張羅。”聽著這話我心裏一愣一愣的。我還是跟隨李廠長走到樓下的馬路邊,從一輛桑塔納的後備箱裏取出兩只紙箱。紙箱上的“美的”字樣同汪總送給王嬸的一模一樣。
桑塔納走後,我正想拎起這兩只紙箱,沙莎突然出現了。她二話沒說就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讓我將空調搬上車。我見出租車往唐家墩方向開,以爲她這是准備將空調送給娘家。誰知出租車停在新華下路旁的一家家電商店門口。沙莎讓我將空調搬下來,跟著她。我扛著主機,拎著副機,汗都快將自己淹沒了。進了商店,一擡頭不見沙莎人影。等了一會,她才同一個男人走過來。男人同櫃臺的售貨員說了幾句,然後又讓我扛上另外一套美的空調回到馬路上。
這麼一折騰後,雖然是空調,我也有些煩。到家後我逼問沙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李廠長在這屋裏喊她會計。
沙莎比我還狠,她說:“人家的頭長在人家嘴裏,想怎麼喊,誰管得了。又不是張志新,你能割她的喉嚨!”我說:“你這樣做要出事的。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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