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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戒指》第5章

第2小節
廬隱作品

  [續象牙戒指第5章上一小節]也難……”我也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下文接不下去了。只好說了些旁的故事來安慰她,當我們分手的時候,她是蹙著眉feng,悲哀的魔鬼把她掠去了。

  從此以後,我見了沁珠不敢提到伍,惟恐她傷心。不過據我的觀察,沁珠還是不能忘情于伍。她雖然不肯對我說什麼,而在她那種忽而冷淡,忽而熱烈的表情裏,我看出感情和理智勢力,正在互相消長。

  平淡的學校生活,又過了幾個月。也沒聽到沁珠方面的什麼消息。只知道她近來學作新詩,在一個副刊上發表。可惜我手邊沒有這種刊物,而且沁珠似乎不願叫我知道,她發表新詩的時候,都用的是筆名。不久學校放暑假了,沁珠回家去省qin,我也到西山去歇夏。

  在三個月的分高中,沁珠曾給我寫了幾封信,雖沒有什麼具ti的事實,但是在那滿紙牢騒中,我也可以窺到她煩悶的心情。將近開學的時候,她忽然給我來了一封快信,她說:

  素文吾友:這一個暑假中,我伴著年老的父qin,慈愛的母qin,過的是很安適的生活,不過我的心,是受了不可救葯的創傷,雖然滿臉浮著淺笑,但心頭是絞著苦痛。最後我病了,一個月我沒有起chuang,現在離開學近了,我恐怕不能如期到校,請你代我向學校請兩個星期的病假吧!

  後來開學了,同學們都陸續到來。而沁珠獨無消息,我便到學監chu和注冊科替她請了兩個星期的病假,同時我寫快信去安慰她,並問她的病狀。我的信寄去兩上星期,還沒得到回信,我不免猜疑她的病狀更沈重了。心裏非常愁煩。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去看一個同鄉。他的夫人是我中學時代的同學,她一定要留我住下,我答應了,晚飯以後,我們正在閑談,忽然仆人進來說道:有電話找我——是由學校打來的,我連忙走到外客廳把耳機拿起來問道:“喂,誰呀?”

  “素文嗎?我回來了!”這明明是沁珠的聲音。我不禁急忙問道:“你是沁珠嗎?什麼時候到的?”

  “對了,我是沁珠,才從火車站來,你現在不回學校嗎?”

  我答道:“本來不打算回去,不過你若要我回來,我就來!”

  “那很好,不過對不住你呢!”

  “沒關系,……回頭見吧!”我挂上耳機後,便忙忙跑到院裏告訴我的同鄉說:“沁珠回來了,我就要回學校去。”他們知道我們的感情好,所以也沒有攔阻我。只說道:“叫他們雇個車子去,明天是禮拜,再同張小jie來玩。”我說:“好吧,我們有工夫一定來的。”

  車子到了門口,我匆匆地跑到裏邊,只見沁珠站在綠屏風門的旁邊等我呢,她一見我進來,連忙迎上來握住我的手道:“怎麼樣,你好嗎?”

  我點頭道:“好,沁珠,你真瘦了,你究竟生的什麼病?怎麼我寫快信去,你也不回我,冷不防的就來了呢?”沁珠聽我問她,歎了一口氣道:“我是瘦了嗎?本來病了一個多月才好,我就趕來了,自然不能就複元。……我的病最初不過是感冒,後來又患了肝病,這樣綿綿纏纏鬧了一個多月。你的快信來的時候,我已好些了,天天預備著要來,所以就不曾回你的信。北京最近有什麼新聞沒有?”

  “沒有新聞,……北京這種灰城,很難打破沈悶呢!……你吃過飯了嗎?”

  “我在火車上吃的,現在不餓,不過有點累,今天咱們一chuang睡吧,晚上好談話。”

  我說:“好,不過你既然累了,還是早休息的是,並且你的病ti才好,我看有什麼話明天慢慢地講吧。”“也行,那麼我們去睡,時候已不早了。”我們一同上了樓,我把她送進二十五號寢室。秀貞和淑芳也在那裏,她們都忙著問沁珠的病情,我就回自己房裏睡了。

  第二天下課的時候,沁珠到課堂來找我,她手裏還拿著一本日記,她在我旁邊的空位子上坐下,那時我正在抄筆記,她說“你忙嗎?這是什麼筆記?”

  “文學史筆記,再有兩行就完了,你等等,回頭我同你出去。”沁珠點頭答應。我忙把筆記抄完,和她一同出來下了樓,我們一直奔學校療養院去。這是我們常來的地方,不過在暑假的三個月裏,我們是暫離過,現在又走到這裏,不禁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和追憶。我們並肩坐在酴醾花架旁的長椅上,我開始問她:“這是誰寫的日記?”

  “我寫的。”她說。

  “什麼時候寫的。”我問。

  “從今年一月到現在。”她答。

  “我可以看看嗎?”我問。

  “全ti太瑣碎,……不過有幾頁是關于我和伍的交涉,你可以看看,也許你能幫助我解決其中的困難。”她說。

  “好,讓我看看吧。”我向她請求的說。

  “不用忙,咱們先談談別的,回頭我把那幾段有關系的,作個記號,你拿到自修室去看吧!”

  “也好,我們談些什麼呢,現在。”

  “別忙,我還有事情和你商量,……近來我覺得學ti育沒什麼意思,一天到晚打球,跳舞,練ticao,我真有些煩膩,要想轉科吧,又沒有相當的機會,並且明年就畢業了,轉科也太不上算。所以我想隨它去,我只對付著能畢業就行了。我要分出一部分時間學文藝。《北京日報》的編輯,是我的朋友田放,他曾答應給我一個周刊的地位,我想約幾個同學辦一個詩刊,你說好不好?”

  我很贊成她的提議,我說:“很好,你再去約幾個人吧,我來給你作一個扛旗的小卒,幫你們呐喊——因爲新詩我簡直沒作過呢。”我們商量好了,她就去寫信約人,我就回到自修室把她的日記有記號的地方翻出來看。

  一月二十日:今天早晨天空飛著雪花,把屋瓦同馬路都蓋上了,但不很冷,因爲沒有風。我下課後,坐著車子去看伍……他已搬到大方院九號。這雖然是我同他約定的,不過在路上,我一直躊躇著,我幾次想退回去,但車夫一直拉著往前走,他竟不容我選擇。最後我終于到了他的家門口,走下車來,給了車夫錢。那兩扇紅漆大門,只是半掩著。可是我的腳,不敢往裏邁,直等到裏面走出一個男仆來,問我找誰,我才將名片遞給他說:看伍念秋先生。他恭敬地請我客廳裏坐坐,便拿著名片到裏面去。沒有兩分鍾伍就出來了。他沒有坐下,就請我到屋裏去坐。我點頭跟他進去,剛邁進門檻,從屏風門那裏走出一個少婦,身後跟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兩只shui亮的眼睛,把我望著。那個少婦向我鞠躬說道:“這位是張小jie嗎?請裏邊坐吧。”同時伍給我介紹她,我叫了一聲“伍太太”。我們一同進了屋子,伍摸著那個男孩的頭道:“小毛你叫張姑姑。”男孩果然笑著叫了一聲:“張姑姑!”我將他拉到身旁問他多大了。他說:“五歲!”這孩子真聰明,我很喜歡他,我應許下次買糖來給他吃,他更和我qin近了。……她呢,進去替我們預備點心去了。她是一個很馴良服從的女人,樣子雖長得平常,但態度還大大方方的,她自然還不知道我和伍的關系。所以她對我很qin熱。而我呢,並不恨她,也不討厭她,不過我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伍的兩眼不時向我偷看,我只裝作不知。不久她叫女仆端出兩盤糖果和菜,她也跟著出來。她似乎不很會應酬我們,彼此都沒什麼話說,只好和那個五歲的男孩胡鬧,那孩子他還有一個兄弟,今年才兩歲多,naima抱出去玩,所以我不曾見著他。

  一點鍾過後,我離了他們回學校,當我獨自坐在書案旁,回想到今天這一個會晤,我不覺自己歎了一口氣道:“可憐的沁珠,這又算什麼呢?……”

  二月十五月:伍近來對我的態度更熱烈了,昨天他告訴我;他要和她離婚。——原因是她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我們倆的關系,自然她不免吃了醋,立刻和他鬧起來,這使他更好決心傾向我這邊了。不過,我怎麼能夠贊同他這種的謀圖呢!我說:“你要和你的夫人離婚,那是你的家務事,我不便過問,不過,我們的友誼永久只維持到現在的程度。”他被我所拒絕,非常痛苦地走了。我到了自修室裏,把前後的事情想了一想,真覺得無聊,我決定以後不和伍提到這個問題,我要永久保持我女孩兒自尊的心……

  五月十日,現在伍對我不敢說什麼。他寫了許多詩寄給我,我便和他談詩。我裝作不懂他的含義,——大約他總有一天要惱我的,也好!我自己沒有慧劍,——借他的鋒刃來割斷這不可整理的情絲倒也痛快!……唉!不幸的沁珠,現在跪在命運的神座下,聽宰割,“誰的錯呢?”今夜我在聖母前祈禱時,我曾這樣的問她呢!

  六月二十五日,伍要邀我到北海去,我拒絕了。這幾天我心裏太煩,許多同學談論我們的問題,她們覺得伍太不對,自己既然有妻有子,爲什麼還苦苦纏繞著我。不過我倒能原諒他,——情感是個魔鬼,誰要是落到他手裏,誰便立刻成了他的俘虜,……今後但願我自己有勇氣,跳出這個是非窩,免得他們夫妻不和……

  沁珠的日記我看過之後,覺得她最後的決心很對,當我送還她時,曾提到這話。她雖然有些難過,但還鎮靜。後來我走的時候,她開始寫詩,文藝是苦悶的産兒,希望她今後在這方面努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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