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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十年》小學教員

蘇青作品

  丈夫去後,便只有一個簇簇是qin人了,可是也不容易同她接近。第一naima要霸占住她,不許別人cha一句口。譬如有時候我偶而說一聲,今天沒有風,給她穿三件棉襖太多了吧,naima就馬上擡出婆婆的話來壓製我,說是太太關照過的,孩子jiao嫩得很,可受不起涼,我聽了只好默默不響。第二婆婆似乎負全責似的照顧著,我不好意思貢獻意見,說是哺ru兒不宜因喜愛而多給予零食等等,因爲這樣一來好像有些對她表示不信任,不免叫人寒心。第三杏英似乎chuchu放不過我,平日已經千你的寶貝女兒長,萬你的寶貝女兒短的冷笑不了,怎禁得你真的關心寶貝起來,不要笑掉她的大牙嗎——想起杏英,我真覺得什麼也不好受,家裏的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于是我去找一個qin戚,問他可能替我設法弄些事。他說:機關犯不著,還是暫在學校裏教教書吧。于是他便寫張名片介紹我去見縣教育局長。

  縣教育局在府前街,距這個qin戚家相當遠,我只好雇輛黃包車去。在車上我的心忐忑著,生平第一次見官,不知道多嚇人哩。見面的時候該怎樣講?是不是必須說幾句請求栽培的自卑語,抑或索xing吹他一番,表示自己是教育專家,因爲熱心服務社會,所以才來找位置的。

  一時思想未畢,車卻已停在教育局門口了。多麼的令人失望呀,我以爲衙門一定是神氣得很的,誰知道矮矮的只有幾間平房,牆上藍底白字刷出幾句怪俗氣的標語,門口挂著一塊長方形的木牌子,木板已經是髒得很了,與黑字混在一起,但總還可以瞧得出是教育局。

  好容易摸到傳達室,門房在打瞌睡。我說我要見花局長,他眼睛睜大開來,不信似的打量我一番,然後顯出鄙夷的神氣道:“說得清楚一些,你究竟是找誰呀?”我給他一嚇,仿佛自己就像做錯事般,呼儒地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我說:“姓花的,我找花…”

  “花?這裏姓花的多得很呢!”他的臉兒仰起來了,鼻孔冷笑一聲:“我也是姓花的,還有花秘書,花錄事,花抄寫,花……”我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我是找教育局的花局長。”說著,心中得意,臉也不免仰了起來。

  “有名片嗎?”他問。我回答有,便把qin戚的名片交給了他。不一會,他就請我進去了。我跟著他走過一條高低不平的石鋪路,當中有汙泥天井,不種花,也沒見一根枯草。石階也是傾斜的,不自小心准滑跌,我的心中咕哝著,像這種屋宇,就是他把局長位置讓給我, 我也不高興來辦公呢!那裏能夠比得上c大校舍的一絲一毫,寬坦而整齊的shui門汀大道,通過一大片綠油油的青草地,就說在嚴冬吧,翡翠似的顔se雖暫時藏起來了,但在枯萎蒼涼之中,卻也常能鋪上一片廣大無垠的白絨似的雪毯,紋銀不足喻其光澤,shui鑽不足比其潔白,置身在這種晶瑩皎潔的世界中,才能夠映出應其民似的渾厚樸素的純學者風度來。我不知道這位花教育局長究竟是何等樣人物?是和藹可qin的溝佝儒者呢,抑或爲神氣十足的小官僚派頭?

  然而結果都不是。坐在一間四方小室內,陳舊古老的大寫字臺前的,只有一個鼠目短貨,面孔蠟黃的拱背小夥子,他也穿著中山裝,只是同是在他對面的孫中山先生遺像比較起來,恐怕他就給孫先生當傭役也不要,因爲他有著如此的一到不像樣,惹人厭惡的神氣。

  但是他偏要更加把神氣裝得活現一些,不,簡直可以說是更加醜惡了一些,他拿細眯著老鼠般眼睛髒了我一下,一味壓沈著喉嚨開言道:“是蘇小jie嗎?晤,教育事業于女子倒是很相宜的。……蘇小jie以前什麼大學畢業?晤…供有讀過一年……似乎……似乎資格有些問題。蘇小jie……晤……我給你想想辦法吧,假如你可以屈就一些…快定後我給你送信到府上來。”于是我留下地址,便退出來了。

  仿佛吃過臭鹹肉,或是爛肚子已經流黑shui了的黃魚似的,我只覺得song口炮悶而翻漾著油膩味胃汁,很想嘔吐,勉強自節製住了,一方面連連惡心。我想,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公婆呢,假如要做事總得征求他們的同意吧,不然還是不要說的好,免得給杏英譏笑。

  杏英的譏笑!想到了那個歪頭頸姑娘的撇嘴角冷笑的情形,我便覺得臭鹹肉爛黃魚氣味也還可以忍受了,只要能夠早出晚歸,白天大部分光yin不與她見面。

  花局長替我介紹到培才小學,這校的校長姓孫的,人倒還漂亮。與公婆說停當後,第三天我便到校去上課了,心想小學教員,怪難聽的名詞!杏英似乎在同naima及黃大ma竊竊私語,說是別人家大學讀出來的總是教中學,只有她只配管管小猢狲。但黃大ma卻在背地對naima說:我們少nainai真是肚子通有好chu,現在當起女先生來了多神氣,也省得在家裏受這個尖嘴姑娘的氣。

  我去了,穿著紫紅的薄絲棉袍子,小袖口,高領頭硬繃繃托豎起清瘦臉兒。外面披著件純黑呢,花皮翻領,窄殿大下擺的長大yi,配著高跟鞋,自己在穿yi鏡前打量一番,實在不像個當小學教員的樣子。于是紅顔薄命再加上懷才不遇,兩重委曲,把千古才子佳人的哀思都聚集在一起了。

  孫校長說:承你屈就,真是感激得很,五六年級的學生就請你負責教導吧。

  我說:我只能夠擔任幾點功課,訓育的責任卻負不來,因爲我自己也還愛胡鬧,怎能夠板起面孔來教導別人?孫校長笑了,說他還有事情要出去,他是不常來校的,校中功課就請蘇先生與另一位姓陳的女教師商量分配好了。

  陳先生是一位和氣的小jie,年青,漂亮,樂觀,而頭腦卻有些簡單。她絮絮問我是那裏畢業的,我羞說起曾進過大學,只說自己是某女中畢業,如今因爲家居太無聊,所以情願擔任一些功課玩兒。

  她連連擺手說:在這裏教書當玩兒可不容易,統共就只有我們兩個教員——孫校長是挂名的,他平日無事不常到校裏來——分別坐鎮在兩個教室,彼往此來,不得tuo空,否則學生就要鬧得天翻地覆了。她還說,這裏除兩個教室,一隅辦公室外其余都住著人家,這些人家裏多的是潑婦,假如學生嚷得狠了,她們就要跑出來幹涉。

  “是學校裏租房子給她們住的嗎?”我問。

  “不,倒是學校向她們租的二間半房子,而且粗錢付不出,所以只得到chu由她們鬧去。 h到這兒來以前的那位洪先生,就是給她們吵不過才憤而離開的。”她告訴我。

  我默然無語,既來之,則安之,總不成才進校門就說不要教書了,再回家當少nainai去給杏英笑話?任何苦難且自咬牙忍受一下吧,做人就是爭一口氣。我不爭氣,將來盔部輩下去就要更加苦了。

  陳先生叫我教高小一二年級學生,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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