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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佳人》第6節

第2小節
蘇青作品

  [續歧途佳人第6節上一小節]孩子在身邊呢,女人容易老,好的機會是未必常常遇得著的。小眉,你的思想太天真了,像小孩子似的,待我來做你的顧問,教你學些交際本領,包管不會錯。”

  痛苦的回憶又從我心底升了起來。

  十七、欺人還自欺

  有一天,史亞倫笑嘻嘻的對我說道:“現在有了一個好機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與我合作。”

  我當然問他:“什麼事情呢?”

  他手舞足蹈地說:“請你不必擔心,這是很便當的,真是發財好機會。”接著又告訴我,說是有一個很富的猶太人,他專門走私,最近有一批貨se給抄出了,阻留在那面,只要你能夠替他弄到手,他願意送我們二十根大條,這不是夠我們花費一陣子嗎?

  我冷然答道:“我到那裏去替他想辦法呀,這類事情我是一些也不懂的。”

  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別和我裝傻,只要窦老頭子肯吩咐一句話,不就是完了嗎?”

  我說我自從走出窦家以後,也就從不曾再去找過他們,這次巴巴的跑去求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問:“窦老頭子也沒有來找過你嗎?”

  我聽了很不高興,便說:“他來找我幹嗎?”

  他思索片刻,說道:“我看這樣吧,你跑到他家裏去,的確是不大方便,他家的客人又多,太太們是愛管閑事的,說起來反而招搖。最好是你約他到這裏來……”

  我cha嘴道:“怎麼約法呢?”

  他說:“打電話給他不就得了嗎?”

  我笑道:“你以爲叫他qin自來聽電話多便當哩!哼,告訴你吧,電話是當差聽的,先要問清楚你是誰,然後再考慮要不要給你能通報,即使給你通報了,他也不一定馬上qin自來接聽呀,也許叫當差來問你一聲什麼事,你好意思說叫他到我家來玩嗎?

  “那末打電話到他辦公chu呢?”

  “也是一樣的困難。而且他又沒有一定辦公的時間,怎麼找得到他。”

  他也覺得爲難起來了,便又說:“可不可以寫封信去約他來呢?”

  我聽得不耐煩了,便斬釘截鐵的打斷他道:“你可不用再胡想吧,給他的信也是秘書們代拆代複的,這種情形我都明了。總之,我是不願意去碰這種釘子,傳揚出來真羞死人,你要做,還是請你自己另想辦法吧。”頓了一頓,又說:“我希望你也最好不要想這種非分之財。”

  他說:“我是一定要辦到的。放著如此好機會不幹,還等天上憑空掉下來嗎?何況這個猶太人,他的錢又是哪裏來的?就算我多弄他幾個,這叫做黑吃黑,毫無罪過。就可惜沒有路可以打通窦老頭子了。”

  我說:‘那末你不好同他的少爺商量一下嗎?”

  他搖頭道:“窦少爺已經出guo去了。”

  談話就是如此無結果而散。

  不料史亞倫心總不死,過了幾天,他又告訴我道:“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有一個某團部的軍人與我有些相識,我想今晚去請他吃飯跳舞,先聯絡好感情,以後也許可以托他想些辦法。”我說:“團部裏的軍人又與這個有什麼相幹呢?”他笑道:“亂世唯有槍階級才有辦法,到chu走得通。”我仍勸他不要多動這類腦筋。我們要生活,不如正正當當的去找一個職業,只要yi食無虧,也就算了,何必定要想發什麼財呢?他聽了怫然回答道:“規規矩矩找什麼事情呀?你叫我做公務員嗎?教書嗎?哈哈,這二十大條,我就是做一輩子的公教人員也賺不到的。”

  我說:“那末你現在只想賺便當的錢,賺便當的錢也得自己有力量呀。那個軍人平素既與你沒有什麼交情,就憑請幾次客,他就肯答應幫你的忙嗎?”

  他笑了一笑,說道:“問題到不在于他肯不肯,而是在于他有沒有這個能力。我請他幫忙不是白開口的,以燦爛的黃金去眩感他,到臨頭再打他一個過門,可以吞就獨吞了,不可以獨吞便稍分給他些,他爲什麼會不肯呢?”

  我想勸他不醒,也就算了。

  又過了幾天,他忽然沮喪地說:“還是請你設法找找窦老頭子吧,這類事情太困難,軍人恐怕也無能爲力。”我問:“你已經同他談過了嗎?”他說沒有。但是他已估量出這個軍人的能力,這是不可能的,只有像窦老頭子這般地位的人才有辦法。

  我堅決地回答他道:“我是決不再去找窦家人的。”

  他悻悻而去,有好幾天不曾來看我,我倒很惦記他的近況。某一天傍晚,我獨自出去購物,在三合路上碰巧遇到他了,他就停車下來喊住我道:“小眉,我們同到三合酒家去吃晚飯好嗎”我說不去,家裏在等著我哩。

  他很興奮地把我拉到一旁,告訴我說是那個猶太人很信任他,這事情一定要托他辦好,于是他就答應且到南京去活動一下,猶太人也贊成,願意先付他兩條活動費。“你想這兩條不是先穩穩到手了嗎?”他眉飛se舞地說。

  我的心裏總不以爲然,覺得分明是毫無把握的事,卻先收了人家的活動費,將來事情不成功,又將如何去交代則他扮了一個鬼臉道:“你真是誠實君子,一板一眼,絲毫不爽的。我可沒有像你這般死心眼兒呀!有錢可以到手,且先拿來再說。要知道世界上事情那裏說得定呢?也許我到了南京,玩上幾天,guo際情勢就變化了,那時候大混亂,大暴動,就要發生,誰都不知道誰會怎樣,他還有機會跟我來算這筆帳嗎?”

  我說:“guo際情勢那有變得這麼快呀,假使大混亂大暴動竟不發生,你難道老等在南京,從此不回上海來見他了嗎?”他說:“不見就不見罷了。假使他要找我,我也可以用言語搪塞,再不然就賴得幹幹淨淨,好在這種托人行賄的事,又是告不得狀的。就有什麼事ti,他是一個猶太人,沒有guo籍的,敢奈何我嗎?結果無非是不了了之。這兩根金條我是嫌穩的了,就可惜數目還太少些。”

  我沒有話說。他就自上車到三合酒家去了,路上似乎還沈思著,像在考慮一件重要事情似的。

  我目送他去遠後,就緩步走回家來。想想他爲什麼老是從不義之財上面轉念頭呢?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又無家累,人又不笨,總不至于連埃飯之所都沒有吧?如此每天跑來跑去,只想騙人,而人家也不是傻子,誠如窦先生所說的未必一定能讓他騙得到手,這樣豈不是偷ji不著蝕把米嗎?

  我猜想他不會得到什麼結果的。

  不料事情卻出于意外,在一深夜裏他終于來叩門了,我qin自下chuang替他開門,他的臉se很慌張,我不禁嚇了一跳。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他的腋下夾著一只大公事皮包,進門便向我的臥室跑,一面問我;“房裏有人嗎?”我說:“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人呢?我是已經睡熟了,給你敲門驚醒過來的。”

  他也不道歉,只自把皮包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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