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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之路》第五節

川端康成作品

  

女人的噩夢

  千加子從很早以前就盼著能在惠子的chuang上睡覺。

  現在,她洗完了澡,口裏哼著法guo流行歌曲,笑著對直子說:

  “從今天晚上起我就睡你旁邊了。”

  說完,她就來到了惠子的chuang旁。

  不過,直子卻把自己的寢具安排在不同尋常的宮子旁邊。

  直子從小就和惠子睡在一個房間。母qin被千加子這個小閨女一直壟斷著。

  “在榻榻米上睡,多新鮮啊,特別舒展,就像出門旅行似的。”

  宮子把被子拉到眼睛chu,身子伸得直直的,一動不動。直子從母qin的睡姿上也能感受到母qin的嚴厲。

  從很早以前,母qin似乎就有著深深的難以消除的內心苦痛。想起來,這也確實可能。母qin的不幸大概正是來自她的年輕。

  仔細想想,父qin是父qin,母qin是母qin,他們分別都屬于不同的家庭。女兒們從來沒有通過母qin感受到父qin的愛,也從來沒有通過父qin享受到母qin的情。自幼至今,女兒們從來沒有對此産生過任何懷疑。

  在別人眼裏,父qin是平和的,母qin是溫柔的。對此,女兒們也不曾懷疑過。

  可是,當直子想到父qin是如何看待jiejie和英夫的婚事時,她又確實琢磨不透。

  給美麗的惠子提qin並不是第一次。不過,這次的婚事在直子看來,似乎更多的是母qin看中了英夫,母qin極爲希望英夫能與惠子結合。可以說,全家人都是按照母qin的願望被動地行事。

  按說,今天晚上母qin應該是最高興的,可是,她卻和父qin爭執起來。也許這是因爲英夫家很有錢,使得母qin過度cao心所致吧。

  “要是那樣的話,一切都過去了,也就不會……”想到這兒,直子的心緒也稍許平定了些。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宮子的被子裏傳來了輕輕的鼾聲。除此之外,直子聽到的只有靜靜的雨聲。

  直子一會兒睜開眼一會兒又閉上眼,怎麼也睡不著。她閉上眼時,眼前就會出現光介的目光。他的那雙眼睛究竟看到了人生的什麼,爲什麼會是那種神情呢?

  直子翻了個身,試圖躲開光介的目光。

  宮子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

  “……不……不”

  宮子的聲音顯得十分痛苦。

  直子趕快打開了枕旁的燈,搖了搖母qin

  “做夢呢。你在做夢呢。ma。”

  “啊,嚇壞我了。”

  “您做噩夢了?”

  “最近太累了,一睡著就做噩夢。真討厭。”

  宮子皺著眉頭,顯得十分可憐地說。

  “關上燈吧。”

  “什麼夢,那麼可怕?”

  母qin背過身去,沒有回答。

  “我說了誰的名字沒有?”

  “誰的名字?”

  母qin沒有回答,靜靜地躺著。

  直子想,母qin大概睡著了。她也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直子平靜的呼吸散發著青春的芬芳,透露著深深的安甯。

  從夢中驚醒後,宮子久久難以入睡。中年女人的噩夢是難以向自己的女兒啓齒的。現在,這醜惡的夢仍殘留在宮子酸痛的肉ti中。她害怕睡著後又會夢到那一切。但是,在她那清醒的腦海裏,那一切卻仍然執拗地浮現出來。

  “惠子是不是也放心地睡著了。惠子的睡眠已經和直子不同了。”

  宮子感到吃驚,自己爲什麼會想到這些。

  宮子剛才做的夢,使她不能不想到在新婚旅宿中的惠子。

  “惠子,原諒我吧。”

  宮子用手臂緊緊摟住自己的song部,伏在chuang上。枕頭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淚shui從她的眼眶流淌出來。

  剛才宮子在夢中和英夫摟抱在了一起。而且,這個男人就是今天剛剛和女兒結婚的人。

  如果不是直子在身旁睡覺,宮子真想站起來放聲大吼幾聲。

  

第二個思春期

  已經結婚共同生活了二十年了,可宮子卻仍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當燃,要說“不了解”,這也許有些說得過頭了。其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了解”還是“不了解”,這個詞本身就是很模糊的。當我們必須用語言來表達我們如何“了解”的狀態時,我們就會發現任何詞彙都是不充分、不確定的,我們愈試圖用詞彙表現它的實質,反而愈容易使聽者“不了解”、陷入不安。長期相伴生活在一起的夫婦,也同樣避免不了這一點。當他們交往越深,越互相了解時,他們反而越會強烈地感受到這種不安。那些表現人的xing格、秉xing的詞彙往往是類型化的。

  宮子有時覺得,也許那種習慣適應了語言難以表達的qin密而産生的平凡狀態就是人們所說的“了解”。她有時又會想,人們之所以要急切地努力去“了解”,正是因爲夫妻之間存在著心理上的不和、不平和反抗。這種人在婚姻生活中大概總是扮演著悲劇xing的角se

  不過,宮子至今仍不知應該怎樣對待自己的丈夫。而且,在她內心深chu隱藏著不爲丈夫所理解的哀怨。

  宮子是個獨生女。但是,高秋卻不是入贅女婿。在結婚之前,官子的母qin就因腦溢血病倒在chuang,從此半身不遂,需要宮子照料。無奈之下,只好請高秋來宮子家生活。所以,宮子雖然結婚了,但房子、家具等一切都是父母的。所謂的新婚用品也只有梳妝鏡、寢具、飯碗,還有人家送的賀禮——鍾表、坐墊一類的東西。

  宮子的母qin患病身ti不方便以後,變得格外任xing,而且還留下了個追求奢侈的毛病。在脾氣古怪的丈夫和母qin之間,宮子受盡了氣,cao夠了心。

  結婚不久,有一次高秋隨口說了句:

  “丈夫的錢夾裏沒了錢,當妻子的要是能悄悄地放進錢去,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聽到這句十分意外的話後,宮子一直難以忘卻。

  宮子不可能去揣測高秋兜裏有多少錢,丈夫從來沒有把工資全部交給過她。

  家裏有病人還有幼小的孩子,再加上老房子的維修費用,年輕的高秋那點工資根本不可能滿足家需。宮子只好不斷地取用父qin留下的存款。

  在第二個孩子直子出生前,宮子的母qin離開了人世。惠子上小學之前,戰爭開始了。那時,最小的千加子還不會走路。

  宮子收集了許多寶石、貴重的金屬。當然,這並不是因爲她有這種嗜好。這種收集完全是爲了滿足母qin的嗜好。但是,這時她全部交給了政府。不斷勸說她交給政府的正是她的丈夫。

  後來,一家人被疏散到輕井澤的山中小屋去了。這時,她賣掉了那所老房子。當宮子看到有關文件手續時,發現家産的所有者全寫成了高秋。宮子感到有些害怕。在繼承母qin的遺産時,繼承人寫做女兒的丈夫的名字也許並不罕見。但是,宮子卻從未聽丈夫提起,宮子本人也無疑是疏忽了。

  從另一方面看,既然是夫妻倆和孩子們共同生活的房子,按日本家庭的觀念講,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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