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川端康成短篇集哥哥的遺曲上一小節]呶,房枝,有這種傳說,你沒聽說?”
“我沒聽說!”
房枝又低下頭來,她感到口堵得慌,眼淚快出來了。
不知不覺到了校門口。美也子忽然想起似地:
“哎呀,我忘個一幹二淨。房枝,第三道作業題教給我呀,還有,星期天一定來,呶!”
“作業的事我教給敏子。我就先走啦。”
房枝留下這些話,便先她們倆跑進學校去了。
“美也子,我特別擔心呢。房枝突然跑開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倒也沒什麼。難道我就那麼可笑?”
“是,還不僅僅這樣,開頭就覺得奇怪。不過,這事兒啊,隨它去吧,怎麼都行。這個星期天哪,去不去聽美也子的鋼琴?”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房枝依然悶悶不樂的樣子,敏子心裏納悶,不停地給她打氣。
但是房枝情緒上的芥蒂依舊未消。
“不知道這些天來美也子是不是擺架子,可是根本不提音樂啦。討厭!淨說些謙虛話。”
“那只是因爲不像從前那麼驕傲自滿了。”
“也許!”
“你房枝如果去,她一定高高興興地給你彈,因爲她本人說得那麼堅定嘛。”
“那個《春天的少女》也彈給我聽?”
“啊,那個嘛,可就不知道如何啦。因爲像那麼拿手的作品,她後來連提也不提了。原因就一個:她哥哥的遺作。”
就在談這話的過程中,有人在後邊招呼。
“原因!是不是原田?”
“啊,是西門!”
房枝一回頭,原來佐紀子跑過來了。
“房枝,方才和四年級的同學們商量了,溫室的花全滿了,而且一齊開,想整理整理。能不能在周六下課之後,把能擠出時間的人集中在一起幫幫忙。”
“好。”
“四年級的同學說星期天也來運花壇的土。”
“對,星期天我也來幫忙吧。”
“好,你如果能來,四年級的同學一定高興。”
“不過,也許因爲有事來不了。”
這麼一說,房枝的話立刻顯得蒼白無力了。
看到房枝似乎不高興,佐紀子也繃起臉不言不語。
“好,剛才說的事就拜托啦!”
說完這句話就趕快走開了。
“啊,房枝,你這不也是……”
房枝裝作沒有聽見,邁出兩三步,過去之後扭過頭來說:
“我說呀,後天星期天我不去美也子家啦!”
“哎呀,爲什麼?花壇的活兒,交給四年級的同學幹,你不就沒必要勉強去了嗎?”
“去不去都沒關系,不過,美也子星期天一定不在家。”
“不可能。邀請我們去,到時候自己不在家?那可奇怪啦。”
“一定是你敏子聽錯了,想錯了。”
“沒那回事兒,一定在家。”
“一定不在,無論如何不在。不在就不在的原因嘛。”
說得非常果斷的房枝,那聲音有些發顫。
敏子有些畏縮了。
“爲了弄個明白,咱們一起去一趟吧。”
“可是,她不在家豈不糟糕?”
“不可能不在家嘛!”
敏子也沒有認輸,忽然她想出了好主意似地:
“假如我們去了,她不在家,那我們就去學校,和你一起運花壇的土。正好美也子的家就在去學校的路上,順便探訪一下也沒什麼損失。就這麼辦吧。”
敏子這麼說了,房枝也覺得自己太犟了,便說:
“好吧。”
“但是,如果美也子在家……”
“如果在,對,我就能想盡辦法清也彈《春天的少女》。”
房枝也這麼說。
“好,說定了,說話算數呀!”
兩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星期天。也就是爲慶祝佐紀子的畫而聚會的星期天。
剛過正午,按約定的時間敏于前來叫房枝。
房枝想到美也子此時此刻在那個集會上正滿懷自豪感地彈奏《春天的少女》,便說:
“她肯定不在家,所以實在是不想去呢。”
房枝無精打采地這麼說。
“還說這個哪?適可而止吧!”
“敏子倒是准備運土呢。”
各有自信,互不相讓。准備好之後來到外面。一路上,美也子在家啦;不,一定不在家,如此等等吵吵嚷嚷爭論不休,仿佛爲了賭個勝敗而去的。
就在大家悶著頭往前走的時候,從對面走來一個人,越看越像佐紀子。
“啊,佐紀子!怎麼的啦?去哪裏?”
“你這個房枝!真討厭,那麼大驚小怪的!我這正是去你家哪。幫忙運花壇的土,想跟你一起幹!”
“啊!”
房枝張開的嘴好像再也閉不上似的,緊眨著眼注視著佐紀子的面孔。”(祝賀佐紀子繪畫的集會本來確定在今天……)
“佐紀子,今天不是有集會麼?”
“啊,你說的是那個?”
佐紀子滿不在乎地笑著說:
“啊,那個呀?拉倒了。我父說,充其量不過是一幅女學生的畫罷咧,大張旗鼓,過分張揚,實在可笑,結果是挨了一頓申斥。我本來以爲他會高興的,這可好。我討厭極了。”
在敘述之中,佐紀子仿佛吃驚地覺察到了什麼便說:
“這事對房枝來說很失禮啦,請原諒!”
“不,還談不到哪。”
房枝有些舉止失措地說:
“對,那集會取消了麼?”
“已經道過歉了。”
“是麼?”
說完,房枝目不轉睛地看著佐紀子。她想,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人哪。
那美麗的眼睛,讓人想到一定充滿對我房枝的關懷。
“她可能想到我可憐,所以才取消了慶祝活動的吧?對不起!”
房枝心裏這麼說,忽然感到臉上發熱。
不論來自班內還是班外的對她的愛慕,都是當之無愧的。惟獨自己硬是不甘拜下風,執拗地拒絕承認事實,實在覺得害臊。
心開闊了,情緒高昂而明朗了。
“我們現在就去美也子那裏聽鋼琴,佐紀子一起去好不?”
敏子提出這樣的邀請之後,房枝忽然激動地握住兩人的手急著說:
“對,對,花壇的活兒,以後再幫忙也行!……敏子,剛才勝負已定啦,以我的大敗告終,大敗呀!”
美也子也在等待房枝她們來,因爲沒有想到佐紀子也來了,所以更加高興。
敏子說是她和房枝在吵吵鬧鬧之中把她帶來的。房枝的臉紅了,她仰起臉來,果斷地談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對三個朋友大大方方地道了歉。
“是麼?我的《春天的少女》造成了這樣的罪過?”
她微笑著想了一會兒,說:
“這麼著吧,我彈一次。倒也不是故意藏起來不露,因爲,這個曲子呀,讓我想起我的哥哥來,我心裏很難過。”
美也子神情嚴肅地站起來,走近窗前的鋼琴。
乍一看這架小型樸素的鋼琴,雖然的和房枝的那架相差無幾,但是打開蓋子,美也子手指一碰它,的確不愧是音樂家哥哥的
,那美麗清澈的音
絕對與從不同。
《春天的少女》讓人從音樂中幻想出仿佛綻放于深山幽谷溪流岸邊的花一般的一位純潔的春天的少女,然後是英年早逝的天才懷念他惟一的,深深哀憐
人的愛情充盈篇章。
房枝偶然仰起臉來,但見美也子的眼淚叭哒叭哒地滴在她那躍動的手指和琴鍵上。
“到這兒就完了,曲子寫到這裏哥哥就病了,未完成的作品呀!”
美也子的手驟然停下,仰頭望著挂在鋼琴前方牆上的哥哥的肖像,任臉頰上的淚緩緩流淌……
靜聽彈奏的三位少女也不由得仰頭望著她哥哥的肖像。瘦瘦的臉頰,炯炯的目光,臉上蕩漾著淡淡的哀愁……
《春天的少女》余韻未絕,仿佛是美也子哥哥的靈魂在低聲吟唱。三位少女的眼睛不由得潤了。她們在由衷地爲英年早逝的藝術家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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