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川端康成短篇集千只鶴上一小節]臉上飛起一片紅,低頭施禮。
菊治感到十分意外。夫人的態度沒有絲毫敵視或惡意。倒顯得著實切。同菊治的不期而遇,似乎令夫人格外高興。看來她簡直忘卻了自己在滿座中的身份。
小一直低著頭。
待到意識過來的時候,夫人的臉頰也不覺染紅了。她望著菊治,目光裏仿佛帶著要來到菊治身邊傾吐衷腸的情意。
“您依然搞茶道嗎?”
“不,我向來不搞。”
“是嗎,可府上是茶道世家啊!”
夫人似乎感傷起來,眼睛潤了。
菊治自從舉行父葬禮之後,就沒見過太田的遺孀。
她同四年前相比幾乎沒有怎麼變化。
她那白皙的修長脖頸,和那與之不相稱的圓勻肩膀,依然如舊時。態比年齡顯得年輕。鼻子和嘴巴比眼睛顯得小巧玲珑。仔細端詳,那小鼻子模樣別致,招人喜歡。說話的時候,偶爾顯出反咬合的樣子。
小繼承了母
的基因,也是修長的脖子和圓圓的肩膀。
嘴巴比她母大些,一直緊閉著。同女兒的嘴兩相比較,母
的嘴
似乎小得有點滑稽。
小那雙黑眼珠比母
的大,她的眼睛似乎帶著幾分哀愁。
近子看了看爐裏的炭火,說:“稻村小,給三谷先生沏上一碗茶好嗎?你還沒點茶吧。”
“是。”
拿著千只鶴包袱的小應了一聲,就站起身走了過去。
菊治知道,這位小坐在太田夫人的近旁。
但是,菊治看到太田夫人和太田小後,就避免把目光投向稻村小
。
近子讓稻村小點茶,也許是爲了讓菊治看看稻村小
吧。
稻村小跪坐在茶
鍋前,回過頭來問近子:“用哪種茶碗?”
“是啊,用那只織部茶碗合適吧。”近子說,“因爲那只茶碗是三谷少爺的父愛用的,還是他送給我的呢。”
放在稻村小面前的這只茶碗,菊治仿佛也曾見過。雖說父
肯定使用過,不過那是父
從太田遺孀那裏轉承下來的。
已故丈夫喜愛的遺物,從菊治的父那裏又轉到近子手裏,此刻又這樣地出現在茶席上,太田夫人不知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呢。
菊治對近子的滿不在乎,感到震驚。
要說滿不在乎,太田夫人又何嘗不是相當滿不在乎呢。
與中年婦女過去所經曆的紊亂糾葛相比,菊治感到這位點茶的小的純潔實在的美。三
近子想讓菊治瞧瞧手裏拿著千只鶴包袱的小。大概小
本人不知道她的這番意圖吧。
毫不怯場的小點好了茶,
自端到菊治面前。
菊治喝完茶,欣賞了一下茶碗。這是一只黑的織部茶碗〔桃山時代(1573-1600)在美濃地方由古田織部指導所燒製的陶器茶碗,織部茶碗由此得名。〕,正面的白釉
還是用黑釉描繪了嫩蕨菜的圖案。
“見過吧。”
近子迎面說了句。
“可能見過吧。”
菊治暧昧地應了一聲,把茶碗放了下來。
“這蕨菜的嫩芽,很能映出山村的情趣,是適合早春使用的好茶碗,令尊也曾使用過。從季節上說,這個時候拿出來用,雖然晚了點兒,不過用它來給菊治少爺獻茶正合適。”
“不,對這只茶碗來說,家父曾短暫地持有過它,算得了什麼呢。可不是嗎,這只傳世的茶碗是從桃山時代的利休傳下來的吧。這是經曆幾百年的衆多茶人珍惜地傳承了下來的,所以家父恐怕還數不上。”菊治說。
菊治試圖忘掉這只茶碗的來曆。
這只茶碗由太田先生傳給他的遺孀,再從太田遺孀那裏轉到菊治的父手裏,又由菊治的父
轉給了近子,而太田和菊治的父
這兩個男人都已去世,相比之下,兩個女人卻在這裏。僅就這點來說,這只茶碗的命運也夠蹊跷的了。
如今,這只古老的茶碗,在這裏又被太田的遺孀、太田小、近子、稻村小
,以及其它小
們用
接觸,用手撫摸。
“我也要用這只茶碗喝一碗。因爲剛才用的是別的茶碗。”
太田夫人有點唐突地說。
菊治又是一驚。不知她是在冒傻氣呢,還是厚臉皮。
菊治覺得一直低著頭的太田小,怪可憐的,不忍心看她。
稻村小爲太田夫人再次點茶。全場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不過,這位小
大概不曉得這只黑
織部茶碗的因緣吧。她只顧按照學來的規範動作而已。
她那純樸的點茶做派,沒有絲毫毛病。從部到膝部的姿勢都非常正確,可以領略到她的高雅氣度。
嫩葉的影子投在小身後的糊紙拉門上,使人感到她那豔麗的長袖和服的肩部和袖兜隱約反射出柔光。那頭秀發也非常亮麗。
作爲茶室來說,這房間當然太亮了些,然而它卻能映襯出小的青春光彩。少女般的小紅綢巾也不使人感到平庸,反倒給人有一種
靈靈的感覺。小
的手恍若朵朵綻開的紅花。
小的周邊,仿佛有又白又小的千只鶴在翩翩飛舞。
太田遺孀把織部茶碗托在掌心上,說道:“這黑碗襯著綠茶,就像春天萌發的翠綠啊!”
她到底沒有說出這只茶碗曾是她丈夫所有物。
接著,近子只是形式上地出示並介紹了一下茶具。小們不了解茶具的由來,只顧聽她的介紹。
罐和小茶勺、柄勺,先前都是菊治父
的東西,但是近子和菊治都沒說出來。
菊治望著小們起身告辭回家,然後剛坐了下來,太田夫人就挨近來說道:“剛才失禮了。你可能生氣了吧,不過我一見到你,首先就感到很
切。”
“哦。”
“你長得儀表堂堂嘛。”
夫人的眼裏仿佛噙著淚珠。
“啊,對了,令堂也……本想去參加葬禮來著,卻終于沒有去成。”
菊治露出不悅的神。
“令尊令堂相繼辭世……很寂寞吧。”
“哦。”
“還不回家嗎?”
“哦,再過一會兒。”
“我想有機會再和你談談……”
近子在隔壁揚聲:“菊治少爺!”
太田夫人戀戀不舍似的站起身來。小早已在庭院裏等著她。
小和母
向菊治低頭施禮,然後離去了。她那雙眼睛似乎在傾訴著什麼。
近子和兩三個近的弟子,以及女傭在貼鄰房間收拾茶具。
“太田夫人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對她可得提防著點兒。她總裝出一副溫順無辜的樣子,可心裏想些什麼,是很難捉摸的。”
“可是,她不是經常來參加你的茶會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菊治帶點挖苦地說。
他走出了房間,像要避開這種惡意的氣氛似的。
近子尾隨而來,說道:“怎麼樣,那位小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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