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星期六,彌生去公司裏叫三枝子,一起回到家,把現成的香腸夾在面包裏,匆匆忙忙地吃了,算是代替晚飯,兩人出去看電影了。大概是看了晚報的廣告,忽然想起來的。正准備晚飯的芳子,像是讓穿堂風刮過似的。
正幫著芳子做晚飯的千代子問:
“太太,那個人,今晚也住在這裏嗎?”在茶室裏坐著的禦木也聽見了。她老把三枝子叫做“那個人”。
“住在這裏喲。”
芳子像要甩掉對方似的回答。
可能芳子也從丈夫那裏聽到,千代子讓苦苦戀著好太郎的妄想困擾的事吧。可這份妄想,若是植根于三枝子嫉妒的話,那麼,對好太郎也好,對芳子也好,大概都很難成爲開心的笑話吧。
“那個人,連被子都還放在咱家裏呢。”千代子不服氣似的埋怨了一句。
“是啊。她有兩套嘛,所以一套就放在咱家裏了。她的簡易公寓很小嘛。”
“結婚時要帶走的吧。”
“結婚還不買新的。”
“那我家這套不要了吧。太太不妨去問問她呢?”
“我憑什麼要去管這種閑事呢。你真多嘴。”
“放在咱家的那套不是女人用的嘛。”
“什麼女用、男用的,臥具是睡覺用的,沒什麼區別。千代哇,別再想莫名其妙的事,說烏七八糟的話了吧。”
“上次住了一晚後,那個人的被子沒有曬過,一男人的香煙味,碰都不想碰。”
“不會有這種事的。三枝子和母兩人一起生活的呀。”
禦木坐在茶室裏看晚報,聽了千代子的話,感到很不是味兒。特別是小姑娘談論別人臥具的話,聽了讓人不快活。
他想,三枝子的母有在
鋪上吸煙的習慣吧。也許是三枝子父
用過的被褥吧。母
改嫁,有可能將前夫的臥具給女兒的。可話說回來,笹原死以前,已經從三枝子母
家搬出去了近十年,香煙味還能留著嗎?禦木覺得千代子說的話有點蹊跷。
“彌生還不定心吧。”順子說。
“是啊。”禦木漫應了一聲,“今天,看起來讓好太郎溜了,我還以爲他們會在家裏吃飯呢。”
“啓一做了那件事以後,彌生會不會想讓三枝子來安慰安慰自己呢。盡管她自己沒這麼想。”
“三枝子也從母那兒搬出來,正悶悶的。兩人關系很好真也不錯喲。”
“像是彌生這頭更依戀似的。”
“她人好呗。可是,彌生碰到那種事,還好沒什麼改變呐。真不錯呃。”
“內心怎麼樣可不知道哇。沒什麼機會,對父母兄弟反而難以啓齒吧。做母的你,是不是該給她創造個說說心裏話的環境呢。這可比不敢提起,小心翼翼地放著要好多了。上次啓一君在咱家刺傷手腕時,你可是表現得太冷酷了吧。就是爲了彌生也不該呀。”
“爲什麼呀?幹幹脆脆的,彌生可沒什麼說的。那人變得神經兮兮的,也不是咱彌生的不好哇。有遺傳的吧。在九州,第一次遇到出先生時,就聽了那些故事,我當時就有不祥的預感。”
“出說的事情……”禦木語塞了。
晚飯時,好太郎沒有回家。
禦木回到了書房,今夜,他又打開了笹原的日記。笹原丟開妻子,和情人一起生活;把日記裏那年月的笹原和廣子,寫成小說的誘惑,最近,牢牢地抓住了禦木。笹原給禦木的信,剩下的都拿了出來,和禦木給笹原的信集中在一起,能夠幫助追憶。另外,笹原和廣子的家禦木還經常去看看。
可是,還有些理由讓禦木下不了筆。第一,笹原的遺稿難道沒有被盜用之嫌嗎?笹原是作家。笹原的日記發表後,把它拿來作爲材料,那是無可厚非的;掩藏掉那些日記,發表自己的小說,難道不是盜用嗎?第二,很可能會刺傷作爲模特兒的廣子,還有笹原妻子鶴子和女兒三枝子。那傷之深度,作家一開始即使知道,也無法預防。廣子帶著笹原的孩子,回到原來丈夫那兒去了,鶴子和三枝子分開,改嫁了。這兩個人的生活中,難道沒有出現裂痕嗎?
禦木最放心不下的是三枝子。讓母丟下,來投奔禦木家,難道自己沒有背叛她的信賴嗎?笹原自己的長篇,寫到了笹原愛廣子,抛開妻子的事,所謂的言情戀愛小說。很長時期那小說像是給鶴子和三枝子帶來傷痛;如果再續笹原的長篇,即寫笹原和廣子同居年月的事,那就是從戀愛走向生活,像是會給三枝子帶來更多的傷痛。
笹原在小說裏,沒有寫到戀愛後的生活。和情人一起生活後,熱情低落了,感到失望了吧。只寫了日記。禦木據那份日記,試著寫笹原,與笹原關系很深的廣子、鶴子和三枝子她們,恐怕不會相信小說中那相當于笹原的人物就是真實的笹原吧。可是,她們自己心裏都各有一本賬,小說中的笹原著是果真成爲真正的笹原,那才是怪事呢。三枝子沒見過父和廣子一起生活。笹原和情人一起生活,沒有一刻忘記女兒,比妻子鶴子他更戀戀不舍女兒;因此老和廣子爭吵,漸漸鴻溝加深,如果這樣寫的話,禦木可能給三枝子一些安慰,也可能在原有的心的傷口上撒一層鹽。三枝子的名字,在笹原日記中隨
可見。
幾乎沒寫過模特兒小說的禦木,躊躇著,很難將身邊的人們作爲模特兒寫小說。死人無口的朋友,不管怎麼寫也不會提意見。
讓禦木膽小的還有一層原因。爲了笹原的女兒,他已經虧了三百五十萬元了,會不會讓三枝子懷疑他是拿笹原來做賺錢的種子呢?假如真的讓懷疑上了,他可真是有口難辯的呀。想寫寫笹原的念頭,確實是在錢虧損後才起的,所以,也不能說禦木自己一點不懷疑自己。起嫌疑的,大多已經潛藏了讓人懷疑的因素。
就這樣,越是克製著現在不能寫,越是想寫。這一時期,禦木一邊讓笹原的三冊日記本傷透腦筋,一邊飽受其誘惑。笹原的形象,一到夜裏,就栩栩如生地出現了。
索把笹原的日記全拿出去發表,倒也可以讓禦木的野心一律消散幹淨。可以隨便利用廣子寄存日記的想法,可能完全錯了吧。
廣子送這些日記來時說過,禦木要燒要丟,可以自由置。廣子說她自己終于沒燒沒扔。廣子送來時,也許已經預感到禦木會將這些日記以某種形式發表吧。好歹先打個電話給廣子問一問。
廣子立刻來接電話了,一聽到“我是禦木”,對方馬上用“有什麼事”般的驚奇口吻說:
“啊呀,好久不見。應該是我去看您呀,您倒……”
“近來怎麼樣?”
“啊,托您的福。廣人也很健康。”
“這就好了。”
“哥哥們也很喜歡他……”
廣子先說廣人的事,是理所當然的。廣子是帶著笹原的兒子回前夫那兒去的。兩個“哥哥”也是廣子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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