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佐山事務所裏的溫度計上升到三十一二度,這是今年的最高氣溫。
佐山是坐出租車回來的,盡管如此,也已經汗流浃背,如同剛從裏撈出來一般。
“電車和公共汽車裏簡直就像個蒸籠,我只好中途下車了。”
“天突然就熱起來了,我出去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這麼熱。”市子附和道。
佐山頂著炎熱的太陽回來,好像很興奮,看上去心情極好。
“張先生的養子買了輛新車,今天開來了。”
“開到事務所?”
“嗯。那是什麼車來著……我記不好,連是哪
車都忘了。總之,那車如同貴婦人一般漂亮。”
“是他送你回來的?”
“不是。那是輛藍白相間的中型車,我也坐了一圈兒。不過,他可不會那麼好心送我回來。其實,他是要給阿榮看的。聽說他一買來,就直接開到了我那兒。”
“昨天參加舞會的時候,這輛車還沒到手,今天是星期六,他大概是想帶阿榮出去兜兜風。看樣子,他是看上阿榮了。”佐山哂笑道。
“說到阿榮……”
“……”
“我覺得她很怪,不知昨晚怎麼樣了……聽說她昨晚沒回家。”
“她不是去跳舞了嗎?”
“嗯。不知她是跟光一一起去的,還是同他在那邊會合的。方才我出去的時候,音子打來了電話,聽說她想叫阿榮今天早點兒回去……”
佐山的臉沈了下來。
“那麼她……”
“她沒去事務所嗎?”
“沒有。最近,她一直沒來。”
“她到底去哪兒了?音子家現在還沒電話,就算是有,我們也不好直接去問呀!她不會跟光一去了什麼地方吧?”
佐山點燃了一支香煙,顯然,他是想使自己鎮靜下來。
“我對音子負有責任,所以不能不管。妙子已經成了那個樣子,萬一阿榮再出了什麼岔子,讓我怎麼向音子交待呀!”市子越說越覺得不安,“吃完飯以後,去光一那裏看看。你也一起去吧,就當做散步。”
“夫婦一起去,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但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呀!”
市子擺碗筷時還有些不放心,“你能陪我去嗎?”
“兩個人去跟一個人去不是一樣的嗎?”佐山極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
市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而且,她還知道,佐山的不安與自己不盡相同。
晚飯的氣氛十分沈悶。
“真不知這丫頭又在搗什麼鬼。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回家了。”
佐山這樣說,市子心裏很不滿意。
“我一個人去好了。”市子剛要站起身,外面便響起了門鈴聲。
保姆進來說,是光一來了。佐山和市子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
“你瞧,沒什麼事吧。”佐山松了一口氣。
然而,從敞開的大門裏走進來的光一卻顯得很緊張。
“他是來坦白的。”市子期待著光一的好消息。
光一看上去十分疲憊。
“哦,快過來!”佐山诙諧地說道,“昨晚玩得怎麼樣?市子以爲你們會來這裏,一直等你們來著呢!”他竟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市子驚愕地看了佐山一眼,她沒想到佐山會來上這麼一手。
光一讪讪地說:“是嗎?”他搖了搖浮在麥茶杯子表面上的碎冰,用求助似的目光看著市子說,“我去晚了,沒能同阿榮一起跳舞。”
“沒見到她嗎?”佐山急切地問道。
“見到了。我本想把她送到這兒來,可是,在去東京站的路上,阿榮又哭又鬧。她買了車票後,我以爲她要回來,于是就跟著上了車。可是到車上一看,她買的竟是去小田原的車票。”
“……”
“我們坐上了湘南電車。”
“去哪兒了?”市子追問道。
“去了箱根。”
三人頓時沈默了下來。
“我幾乎一夜沒睡。”
“那是爲什麼?”佐山問道。
“阿榮她不睡……她既不去溫泉洗澡,也不換睡。”
說到這裏,光一似乎輕松了一些。
“現在四點天就亮了,所以轉眼就到了早晨。”
“是箱根的什麼地方?”
“強羅。她說想去深山……”
“去那兒做什麼?”佐山臉上現出不快的神。
“我也不清楚。”
“這倒符合那孩子的格。”市子幽幽地說。
“的確,她真是那樣的格……”光一立刻接過了市子的話頭,“她可把我弄慘了。”
“她的心目中只有她自己,無論周圍的人受到多大的傷害,她全不在乎。她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佐山見市子對光一的話深信不疑,便覺得妻子爲人太過于忠厚老實了。
“不過,跟一個女孩子住進溫泉旅館,男人會受到傷害嗎?”他帶著幾分挪揄的口吻說道。
“啊?”
光一迷惘地望著佐山。
“阿榮在電車裏也說過,自己受到了傷害。”
“她指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光一緘默了。
暫且抛開光一的話的可信程度不談,單從他與阿榮的箱根之行來看,佐山和市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似乎與男女之間的差異有關。
光一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他對市子說:
“到了早上,阿榮去洗了個澡,出來以後,她的精神好多了。這時,我想該回去了……”
說到這裏,光一紅著臉搔了搔頭。
“我們從強羅坐纜車上了山,穿過大湖,越過十嶺,總共玩了大半天。”
他的這番話,實際上是說給佐山聽的。
“然後,阿榮就回來了嗎?”市子問。
“嗯。她回去了。”
佐山暗想:于是,他就來這裏報告了事情的經過。如此說來,他還沒得到滿足。
整整一天,光一好像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可是他說,什麼也不想吃,佐山勸他喝點兒啤酒他也拒絕了。
“阿榮她一定是喜歡上你了!”佐山對光一說,“難道你沒有感覺?”
“沒有。”光一搖了搖頭。
“她是怕被您二位丟開不管,所以才纏上我的。”
“那麼,我們索就丟開不管好了。”
“不行,那樣的話,我又要挨她的整了。”
“那丫頭,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是吧?”佐山希望市子能夠同意自己的看法。
“我看未必。”
“她還是個孩子嘛!”
“不對,她哪像個孩子!周圍的人都得給她讓道,聽她的擺布。她把一切都攪得亂七八糟!”
市子一口氣說完之後,感到臉上熱乎乎的。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給你弄點兒涼的喝吧。”市子對光一說著,起身出去了。
屋裏只剩下自己和佐山兩個人時,光一頓時感到有些緊張。他讷讷地說:“阿榮說,星期一打算去事務所上班。”
“哦?”
“她說歇了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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