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音子胳膊支在舊
車軸做的火盆沿上托腮沈思著,忽然,她猛省道:
“唉呀,壞了!今天是半天工作。”
于是,她扭動著胖大臃腫的身軀來到了廊下。
她打電話時的聲音,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聽起來悅耳動聽。
“我是三浦。今天是星期天,我都給忘了!現在我就讓孩子過去,請多關照。三萬,我要三萬元。好,我叫她馬上去,勞您費心了。”
愛子扭頭對
說:
“阿榮,你出去的話,幫我留意一下高跟鞋的廣告。”
“……”
“聽說時裝設計師們招集了一批時裝模特,組織了一個名叫‘高跟鞋’的劇團。”
然而,阿榮對全然不睬。她把美麗的雙腳靠近吊鈎下的煤氣爐暖著。
從高高的天花板垂下的吊鈎上挂著一只洋鐵壺。
這是一種農家地爐,劈柴形陶罩的下面燃著煤氣。
粗厚的地爐一半平嵌入榻榻米①,另一半立在地板上,因爲房間的地板比榻榻米低一截兒。
①在厚厚的稻草墊表面縫上草席,然後再用花布將四邊包起來,這就是榻榻米。一般日式房間地上都鋪榻榻米。榻榻米的尺寸是固定的(191厘米×96厘米),日本房屋的面積常用榻榻米的數量來表示,其量詞爲“疊”。
用大車軸做的火盆遠離爐子,放在鋪著木地板的大屋子中間。火盆裝有支
兒,周圍擺著草編椅子,上面放著丹波木棉的坐墊。
年代久遠的鯉魚形木製吊鈎已變得油黑發亮,三浦商會②的客廳裏充滿了古樸厚重的氣氛,唯有吊鈎下阿榮那套著尼龍襪的雙腳顯得十分刺眼。
②這是一家批發商店。
半高的窗戶朝北,鑲的還是毛玻璃,窗外的鐵欄杆已是鏽迹斑斑。
屋裏白天也得點燈。燈傘亦是民間手工藝品,其形狀大如童傘,下面還套著紙罩使光線變得十分柔和。
愛子那豔麗的和服與吊盆內的鮮花爲房內增添了些許明快的彩。
愛子隔著火盆與母相對而坐,大約十分鍾前,她曾對阿榮說:
“阿榮,給你介紹個對象怎麼樣?那人是我們事務所的,叫桂木。我想,小井大概也認識他。”
“我可沒聽說過這人。反正,我死也不會去相。”
“你怎麼又……”
“不用看我也知道,對方肯定說我好。”
愛子身後的漆櫃上立著一只木框,花盆就吊在木框裏。大船形的花盆內滿了白百合和麝香豌豆花。
阿榮側身坐在榻榻米上。她的身後也有一個漆櫃,櫃子上鑲著鐵箍,看上去極爲結實。
“你趕緊走吧,都十二點多了!”母把裝著禮品的綢布包交給阿榮。阿榮正要往外走,母
又叫住她說:
“銀行離這兒也不遠,你還拎什麼手提包?”
“女人嘛!”
“她總是那樣嗎?”愛子向母問道。
“差不多吧。她動不動就使子,連著三四天什麼也不幹。”
“我還以爲我每次來她都看不順眼呢!”
“她跟你不一樣,脾氣壞……”
“我一回到這兒就覺得累得慌。”
“可不是……這些日子,我又犯神經痛了。”
母把腳伸向爐邊蹭了蹭。
“有時候也該讓阿榮擦擦浴盆沿兒了。我在的時候,那總是锃光瓦亮的。像現在這個髒樣子,身子還真下得去!”
她所指的是包在浴盆沿兒上的黃銅板。
浴室的門柱及玻璃門的底邊都包著黃銅板,但門柱也髒得成了黑柱子了。
“把小茶壺遞給我。”
“小茶壺嗎?”愛子從車軸沿兒上取下茶壺,然後站起身,“這榻榻米也夠髒的了!”
“你別那麼說。”
“,你還護著她呀!”
愛子面對著地爐,坐在草編椅子上。她身穿一件繡著黃菊花的黑和服外套,那花瓣大得簡直不像是菊花。其豔麗頗似京都一帶藝妓們所穿的外套,爲古樸的老屋平添了一絲俏意。
母拿起仿古小茶壺向小茶碗內斟玉露①茶。
①一種高級綠茶。
她的頭發全攏在了後面,因此白發清晰可見。雖說她高大豐滿,但或因其動作笨拙而有些顯老,看上去像是年近半百的人。其實,滿打滿算她才四十四歲。
愛子對擺在自己面前的玉露茶無動于衷,
“你穿的那叫什麼呀,老裏老氣的!”
“是這個嗎?”母摸了摸外
的
袖。這件
服既不像和服外套也不像短大
。
“我路過唐物街時,西田給了我這件服。”
“去那髒溝幹嗎?”
“不幹嗎。現在已沒什麼可幹的了。那兒有許多我從前的老相識,我尋思著看看她們熱火朝天地做買賣,心情也許會好一些。”
“不是生在東京,而且在東京上的女子學校嗎?用東京話說,這叫換換心情。”
“你可愛挑眼了。我一說東京話,她就不理我。大阪的媳婦不說大阪話怎麼行?從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已有兩個孩子了。你
見了阿榮以後,不久就去世了。她說,又是個丫頭片子,不過這孩子倒是個美人坯子……”
阿榮要去的銀行與她家隔著五六條街,像今天這樣辦急事的時候,她一般都騎那輛花花綠綠的女式自行車去。
但是,由于出門時母和
都給阿榮臉
看,因此,腳穿藍
翻毛高跟鞋的阿榮反而不緊不慢地沿著古老的大街向銀行走去。
她身穿一件淡藍的大
,從領口可以窺見大
的花襯裏,窄小的領口使她的脖子顯得很長。陽光灑在大街上,仿佛春天已經來臨。
阿榮是在這條大街上長大的,她不看就知道走過了哪家店鋪。這是大阪市中心經過戰火後僅存的一條街道,鱗次栉比的房屋依然保留著舊時批發商店街的風貌。
誠然,隨著世道的變遷,房屋內部的裝飾已不同往日,裏面亦換了新居民。
百年老店變成了飯館,有的門前還豎著新興宗教支部的大牌子。
阿榮的家也經曆了大風大。三浦商會的全盛時期是戰後的昭和三十四年①。
①1955年。
作爲一家老店,父巧妙地利用戰後頒布的新商法,將經營範圍由原來的纖維製品擴展到棉花、繃帶及榻榻米草席、橡膠管等方面。總之,他幾乎無所不做。
他搶先買下了一座被燒毀的小樓,並加以改造裝修。頃刻間,他成了名人,不是作爲老三浦,而是作爲戰後的暴發戶。
“我得偷偷地瞧瞧正在睡覺的爸爸。”
父平時難得回家一次,因此,阿榮臨上學前這樣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到爸爸了。昨天晚上他回來我都不知道!”
父在外面有女人,還有一個孩子——這間古風濃厚的客廳中的竊竊私語也傳入了阿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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