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八平方米的臥室平淡無奇,唯有用蠟染布裝飾的牆裙和壁櫃顯出些許彩上的 變化。
將這間房作爲臥室後,市子就用自己手製作的蠟染布把牆壁裝飾起來。
市子從東京女子美術學校(現已成爲大學)畢業後,便沈湎于自己所喜愛的工作, 結果耽誤了結婚。盡管如此,她同佐山結婚也已十年有余了。
牆裙已經很舊了,市子想換換,然而丈夫似乎有些舍不得:“這是我們的結婚紀念, 暫且留著吧。”
在明媚的春光裏,蠟染布愈發顯得陳舊不堪。
市子一睜開眼睛,發現被子被踢到了一邊,白的褥單整個露在外邊。
她雖然心裏有些慌亂,但身子卻沒有動。
她用手掩住口,手觸到肌膚時,忽然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于是,她又試著摸 了摸手背,皮膚溫潤爽滑。
丈夫渾然不知妻子的肌膚已從寒冬中解放出來。
地板上放著一只信樂式①陶瓷花瓶,瓶內著菜花。那只花瓶是市子做姑娘的時候 自己燒製的。花瓶樣式古樸,宛如坐在地上似的。
①日本滋賀縣南部信樂地區出産的一種陶瓷。
窗外傳來了金絲雀和知更鳥的鳴啭聲。
昨夜很溫暖,市子興奮得舍不得入睡。她翻看著希臘喜劇劇本《女人的議會》直到 深夜。她十分愛讀阿裏斯托芬的《女人的和平》和《女人的議會》等,女人們懲治、嘲 弄男人的描寫十分風趣。雖然書中亦夾雜著一些猥亵的詞語,但這恰恰展現了古希臘人 的豪爽、粗犷的格,全無現代文學歇斯底裏般的
暗。
市子從少女時代就喜歡熬夜,母催她關燈之後,她也要打著手電筒看上一段。
結婚以後,佐山討厭晚上把一堆書報雜志搬進房間裏,市子也漸漸丟掉了這個習慣。 可是,近來她又揀起了這個習慣。
她同佐山年齡相仿,兩人的關系漸漸變得既像是要好的兄,又像是朋友。這使得 她忐忑不安,夜不能寐,只好以讀書來排遣憂慮。
兩人沒有孩子,家裏沒人叫爸爸、,整天死氣沈沈,只有夫婦從早到晚的兩張 面孔,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佐山無論去哪兒,都要帶著妻子一同去。
七八年前,市子曾流過産。時至今日,佐山還耿耿于懷,時常惋惜道:
“那件事給你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流産那天,市子就躺在這裏,眼望著四周的蠟染布。
“該換換了。”市子歎息著站起身。這時,走廊裏傳來了少女的驚叫聲。
“妙子?是妙子嗎?”市子一面叫著,一面忙不疊地把寬條和服棉外套與細箭條棉 坎肩套在一起穿在睡外面,然後抻了抻
服的下擺,又系上了一條漂亮的帶子。
“怎麼啦?”
“……”
“進來吧。”
“飯好了,先生在等您呢。”房門外面傳來了聲音。
“謝謝。真糟糕,我因得打不起精神……你怎麼樣?”
“小鳥剛一叫,我就起來了。伯母,外面的風好大呀!”
“是嗎?”
市子聽妙子的聲音似乎恢複了平靜,于是她打開了門。
然而,妙子的臉上仍殘留著驚懼的神。她雖然是背光站在那裏,但仍看得出她的 雙眼似乎變了形,
一起一伏地喘著粗氣。
“真的刮風了。”市子走近妙子。
挂滿木蘭花的樹梢在風中掙紮著。
“方才,你被什麼嚇著了?”
“我上到二樓的時候,看到有三個像銀板似的耀眼的東西從多摩河上飛過來,所以, 我嚇了一跳。”妙子難爲情地說,“原來是小飛機。”
“我以爲你怎麼了呢!”
“當時非常耀眼,根本看不出來是飛機。”
“那是陽光反射的緣故。”
“您說的是。我眼見那些飛機要落到多摩河上,忽然發現河對岸出事了。”
“什麼事?”
“一群人追上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抓住他,並對他拳打腳踢。”
“一定是個偷自行車的。”
“好像是。”
“這有什麼大不得了的?你也不至于給嚇成那樣吧?”
妙子點了點頭,但似乎仍心有余悸。市子見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吃了嗎?”
“沒有。昨晚我夢見父被人殺了。”
市子沈默了片刻,然後對妙子說:
“你不是還沒吃嗎?那就跟我們一塊兒吃吧。你去你伯父那兒等我一下。”
“不了。”妙子垂下眼簾,“伯母,您還沒穿襪子,我爲您取來。”
“算了,算了。你呀,還是戴上眼鏡好些。若是過于勉強,那一切看起來就不那麼 自然了。你伯父見了肯定又要笑話你說,女孩子討厭戴眼鏡就是爲了化妝得漂亮些。”
說罷,市子去了鋪著白馬賽克的洗手間,妙子也上三樓去了。
這所房子是市子的父特意選址在半山腰上,並
自設計建造的,外觀是仿西式農 舍風格的。
有趣的是,站在院前的草坪上看去,房子的正面是三層,從側面看,其一層仿佛是 地下室,而且,房子的三樓出了後院。即是說,這所房子是分三段建在傾斜的土坡上的。
房子的外面還修有石階,上面爬著一些常青藤,拾階而上可以到達二樓和三樓。
在樓上可以鳥瞰多摩河景。
二樓是佐山夫婦的起居室和臥室,最裏面還有一間帶天窗的工作間。有一段時間, 那裏成了市子的織布房。
三樓基本用作客房,妙子在上面占了一小間。雖說是三樓,但可以通過後院的一道 窄門出入。
二樓雖有起居室,但佐山夫婦通常喜歡去樓下的會客室,冬天就坐在壁爐旁用餐。
“對不起,我起晚了。一到春天,我就起不來。”
作爲妻子,市子感到有些難爲情,她側身坐在椅子上。
用過早餐的佐山眼睛盯著報紙,沒有理會她。
“你要是叫醒我就好了。”
“嗯。”
“再來一杯咖啡嗎?”
“嗯。”
“是要咖啡嗎?”
“行啊。”
“那我就給你倒一杯。”
結婚十載,市子覺得丈夫依然是個美男子。每當爲丈夫打領帶時,市子也是這樣想 的。
市子是獨生女,佐山是上門女婿。年近三十的市子與卓次①相時,第一眼就看中 了他。這令她父
著實大吃了一驚。本來,市子在工作上有許多志同道合的男朋友,但 是,她毅然決然地舍棄了自己的事業。
①日本上門女婿要改妻姓。卓次是市子丈夫的名字,他婚前的姓氏本書未寫明。
照顧丈夫的生活使市子獲得了無窮的樂趣,她一直樂此不疲。
然而,此時市子卻沒有立刻起身去沏咖啡,而是向院子望去。院內草坪的盡頭有一 排白茶花樹,許多花錯過了花期,看上去全然沒有茶花的……
生爲女人這兒也有一個人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