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雪國第2節上一小節]”女子仿佛要擺屈辱似地說,“我回去了。沒關系,我不計較這些。以後還會再來的。”
但是,當看見女傭時,她又若無其事地重新坐好。女傭問了好幾遍要找誰,她也不指名。
過了片刻,一個十七八歲的藝妓走了進來。島村一見到她,下山進村時那種思念女人的情趣就很快消失,頓覺索然寡歡了。藝妓那兩只黝黑的胳膊,瘦嶙嶙的,看上去還帶幾分稚氣。人倒老實。島村也就盡量不露出掃興的神,朝藝妓那邊望去。其實是她背後窗外那片嫩綠的群山在吸引著他。他連話也懶得說了。這女子實在像山村藝妓。她看見島村繃著臉不說話,就默默地站起身來有意走了出去。這樣就顯得更加掃興了。這樣約莫過了個把鍾頭。他在想:有什麼法子把藝妓打發走呢?他忽然想起有張電彙單已經送到,于是就借口趕鍾點上郵局,便同藝妓一起走出房間。
然而,島村來到客棧門口,擡眼一望散發出濃烈嫩葉氣息的後山,就被吸引住了,隨即冒冒失失地只顧自己登山去了。
有什麼值得好笑呢?他卻獨自笑個不停。
這時,他恰巧覺得倦乏,便轉身撩起浴後襟,一溜煙跑下山去。從他腳下飛起兩只黃蝴蝶。
蝶兒翩翩飛舞,一忽兒飛得比縣界的山還高,隨著黃漸漸變白,就越飛越遠了。
“你怎麼啦?”女子站在杉樹林蔭下,“你笑得真歡呀。”
“不要了呀。”島村無端地又笑起來,“不要了!”
“是嗎?”
女子突然轉過身子,慢步走進杉樹叢中。他默默地跟在後頭。
那邊是神社。女子在布滿青苔的石獅子狗旁的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坐了下來。
“這裏最涼快啦。即使是三伏天,也是涼風習習的。”
“這裏的藝妓都是那個樣子嗎?”
“都差不多吧。在中年人裏倒有一個長得挺標致的。”她低下頭冷淡地說。
在她的脖頸上淡淡地映上一抹杉林的暗綠。
島村擡頭望著杉樹的枝梢。
“這就夠啦!力一下子消耗盡了,真奇怪啊。”
杉樹亭亭如蓋,不把雙手撐著背後的岩石,向後仰著身子,是望不見樹梢的。而且樹幹挺拔,暗綠的葉子遮蔽了蒼穹,四周顯得深沈而靜谧。島村靠著的這株樹幹,是其中最古老的。不知爲什麼,只是北面的枝桠一直枯到了頂,光禿禿的樹枝,像是倒栽在樹幹上的尖樁,有些似凶神的兵器。
“也許是我想錯啦。從山上下來第一個看到你,無意中以爲這裏的藝妓都很漂亮。”島村帶笑地說。
島村以爲在山上呆了七天,只是爲了恢複恢複健康,如今才發覺實際上是由于頭一回遇見了這樣一個隽秀婀娜的女子。
女子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夕晖晚照的河流。閑極無聊,覺著有些別扭了。
“喲,差點忘了,是您的香煙吧。”女子盡量用輕松的口氣說,“方才我折回房間,看見您已經不在,正想著是怎麼回事,就看到您獨自興沖沖地登山去了。我是從窗口看見的。真好笑啊。您忘記帶煙了吧,我給送來啦。”
于是她從袖兜裏掏出他的香煙,給他點上了火。
“我很對不起那個孩子。”
“那有什麼呢。什麼時候讓她走,還不是隨客人的方便嗎?”
溪中多石,流的潺潺聲,給人以甜美圓潤的感覺。從杉樹透縫的地方,可以望見對面山上的皺襞已經
沈下來。
“除非找個與你不相上下的,要不,日後見到你,是會遺憾的。”
“這與我不相幹。你真逞能呀。”
女子不高興地嘲諷了一句。不過,他倆之間已經交融著一種與未喚藝妓之前迥然不同的情感。
島村明白,自己從一開頭就是想找這個女子,可自己偏偏和平常一樣拐彎抹角,不免討厭起自己來。與此同時,越發覺得這個女子格外的美了。從剛才她站在杉樹背後喊他之後,他感到這個女子的倩影是多麼袅娜多姿啊。
玲珑而懸直的鼻梁雖嫌單薄些,在下方搭配著的小巧的閉上的柔卻宛如美極了的
蛭環節,光滑而伸縮自如,在默默無言的時候也有一種動的感覺。如果嘴
起了皺紋,或者
澤不好,就會顯得不潔淨。她的嘴
卻不是這樣,而是滋潤光澤的。兩只眼睛,眼梢不翹起也不垂下,簡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雖有些逗人發笑,卻恰到好
地鑲嵌在兩道微微下彎的短而密的眉毛下。顴骨稍聳的圓臉,輪廓一般,但膚
恰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脖頸底下的肌肉尚未豐滿。她雖算不上是個美人,但她比誰都要顯得潔淨。
在一個陪過酒的女子來說,她的脯算是有點挺起來的了。
“瞧,不知什麼時候飛來這麼些蚋子。”女子抖了抖裳下擺,站起身來。
就這樣在寂靜中呆下去,兩人的表情會變得更加不自在,以至掃興的。
當天夜裏十點光景,女子從走廊上大聲呼喊著島村的名字,吧哒一聲栽進他的房間裏。她猛然趴到桌面上,醉醺醺地用手亂抓上面的東西,然後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據她說:今冬在滑雪場上,結識了一幫子男人,他們傍晚翻山越嶺來到這裏,彼此相遇,他們邀她上了客棧,還叫來藝妓,狂歡一場,被他們灌醉了。
她搖頭晃腦,不著邊際地獨白了一通。
“這樣不好,我還是走吧。他們還以爲我怎麼樣了,正在找我呐。回頭我再來。”她說著踉踉跄跄地走了。
約莫過了一個鍾頭,長廊上又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像是一路上跌跌撞撞走過來的。
“島村先生!島村先生!”女子尖聲喊道,“啊,不見了,島村先生!”
這純粹是女子純潔的心靈在呼喚自己男人的聲音。島村出乎意外。可是她的尖聲無疑已響徹整個客棧。島村有點迷惑,剛想站起身來,女子就用指頭戳進紙拉門,抓住格棂,順勢倒在島村的懷裏了。
“啊,你在呀!”
女子纏著他坐下,偎依著他。
“沒醉嘛。嗯,誰醉啦?難受,我只覺得難受。腦子清醒著呐。啊,想喝。壞在摻威士忌喝。那玩意兒上腦,頭痛得厲害。那幫子人買的是廉價酒,我不知道……”
她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然後不停地用掌心撫揉著臉兒。
外面的雨聲驟然大起來。
稍松開手,女子就癱軟下來。他摟著她的脖子,她的發髻差點兒被他的臉頰壓散了。他順勢將手探入她的懷裏。
女子沒有答應他的要求,兩臂交叉壓在他所要求的東西上,像上了門闩似的。也許因爲酩酊大醉,她已經使不上勁兒了。
“這是什麼玩意兒!他的,
的!我累極了,這是什麼玩意兒!”她說著突然咬住了自己的胳膊肘兒。
他大吃一驚,連忙撥開她的胳膊肘兒,……
雪國第2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