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一表快活的老猶太和南希小是何等寵愛奧立弗·退斯特。
在小紅花山最肮髒的地段,有一家下等酒館,酒館的店堂十分昏暗,這裏冬天從早到晚點著一盞閃閃爍爍的煤氣燈,就是在夏天,也沒有一絲陽光照進這個森幽暗的巢穴。這家酒館裏坐著一個正在獨斟獨酌的漢子。他穿一身平絨外套,淡褐
馬褲,半長統靴帶套襪,守著面前的一個白錫小酒壺和一只小玻璃杯,渾身散發出濃烈的酒味。盡管燈光十分昏暗,一個有經驗的警探還是會毫不遲疑地認出這就是威廉·賽克斯先生。一只白毛紅眼狗伏在他的腳下,時而擡起頭來,兩只眼睛同時向主人眨巴眨巴,時而又舔舔嘴角上一條新的大口子,那顯然是最近一次沖突落下的。
“放老實點,你這狗東西!別出聲!”賽克斯先生突然打破了沈默。不知是因爲這樣專注的思索卻被狗的眼光打亂了呢,還是因情緒受到思維的推動,需要沖著一頭無辜的畜生踢一腳,以便安神靜氣,這個問題還有待討論。不管原因何在,結果是狗同時挨了一腳和一句臭罵。
狗對于主人的打罵一般不會動辄予以報複,可賽克斯先生的狗卻跟它的當家人一樣生暴躁,在這一時刻,或許是由于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吧,它也沒費什麼事,一口便咬住了一只半長統靴,使勁搖了搖,便嗷嗷叫著縮回到一條長凳下邊,正好躲過了賽克斯先生兜頭砸過來的白錫酒壺。
“你還敢咬我,你還敢咬我?”賽克斯說著,一手起火鉗,另一只手從
袋裏掏出一把大折刀,不慌不忙地打開。“過來啊,你這天生的魔鬼。上這邊來。你聾了嗎?”
狗無疑聽見了,因爲賽克斯先生說話時用的是極其刺耳的調門中最最刺耳的一個音階,然而它顯然對于脖子上挨一刀抱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所以依舊呆在原來的地方,叫得比先前更凶了,與此同時亮出牙齒,咬住火鉗的一端,像一頭不曾馴化的野獸似的又咬又啃。
這種抵抗反而使賽克斯先生更加怒不可遏,他雙膝跪下,開始對這頭畜生發動極其凶猛的進攻。狗從右邊跳到左邊,又從左邊跳到右邊,上下撲騰,咆哮著,吠叫著。那漢子一邊又戳又捅,一邊賭咒發誓。這場較量正進行到對于雙方都萬分緊急的當兒,門忽然打開了,狗立刻丟下手持火鉗和折刀的比爾·賽克斯,奪路逃了出去。
常言說一個巴掌不響,吵架總得雙方。賽克斯先生一見狗不肯奉陪,失望之下,立刻把狗在這場爭執中的角交給了剛來的人。
“老鬼,你攙和到我和我的狗中間來幹嗎?”賽克斯凶神惡煞地說。
“我不知道啊,愛的,我一點兒不知道。”費金低聲下氣地回答——來人原來正是老猶太。
“不知道,做賊心虛!”賽克斯怒吼道,“沒聽見嚷嚷嗎?”
“比爾,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又不是死人。”猶太人回答。
“喔,是的。你沒聽見什麼,你沒聽見,”賽克斯發出一聲惡狠狠的冷笑,應聲說道,“偷偷摸摸地跑來跑去,就不會有人知道你是怎麼出去進來的了。費金啊,半分鍾以前,你要是那只狗就好了。”
“爲什麼?”費金強打起一副笑臉問。
“因爲政府雖說記挂你這號人的小命,你膽子連野狗的一半都趕不上,可它才不管人家高興怎麼樣殺掉一只狗呢,”賽克斯一邊回答,一邊意味深長地合上折刀。“就這麼回事。”
費金搓握手,在桌邊坐了下來,聽了朋友的這一番打趣,他假裝樂呵呵地笑了笑。可是,他心裏顯然正煩著呢。
“一邊笑去,”賽克斯說著,把火鉗放回原,帶著露骨的蔑視掃了他一眼。“一邊笑去。輪不到你來笑話我,除非是喝了夜酒以後。我勝你一頭,費金,我他
會一直這樣。聽著,我完了你也完了,所以你給我當心點。”
“好,好,我愛的,”猶太人說道,“我全懂,我們——我們——彼此都有好
,比爾——彼此都有好
。”
“哼,”賽克斯似乎覺得老猶太得到的好遠比自己多,“得啦,你有什麼要說的?”
“保險著呢,都用坩鍋熬過了。”費金答道,“你的一份我帶來了,比你應得的多了許多,我愛的,不過我知道,下次你不會虧待我,再說——”
“少來那一套,”那強盜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在什麼地方?拿來。”
“行,行,比爾,別著急,別著急,”費金像哄孩子似地回答,“這兒呢。分文不少。”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張舊的棉手帕,解開角上的一個大結,取出一個棕小紙包。賽克斯劈手奪過紙包,忙不疊地打開來,一五一十地數著裏邊的金鎊。
“就這些,是嗎?”賽克斯問。
“全在這兒了。”費金回答。
“一路上你沒有打開這個包,私吞一兩個?”賽克斯滿懷狐疑地問道,“別裝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這事你幹過多次了,拉一下鈴。”
說得明白一點,這些話下達了拉鈴的命令。鈴聲喚來了另一個猶太人,比費金年輕一些,但面目一樣可憎。
比爾·賽克斯指了指空酒壺,猶太人立刻領會了這一暗示,又退出去盛酒去了,退出去之前,他與費金交換了一道異樣的眼,費金擡了擡眼睛,好像正等著對方的眼
似的,搖搖頭作了回答,動作幅度極小,即使是一個細心旁觀的第三者也幾乎察覺不到。賽克斯一點也沒發覺,那功夫他正彎腰系上被狗扯開的靴帶。假如他注意到了的話,很可能會把兩人之間一閃而過的暗號當作一個不祥之兆。
“這兒有人嗎,巴尼?”費金問,目光依舊沒有從地上擡起來,因爲賽克斯已經擡起頭來。
“一個人也沒有。”巴尼回答,他的話不管是不是發自內心,一概是打鼻子裏出來。
“沒有一個人?”費金的嗓門裏透出驚奇的意思來,也許是打算暗示巴尼,他不妨講真話。
“除了達基小,沒別的人。”巴尼答道。
“南希!’賽克斯嚷了起來,“在哪兒呢?我真服了她了,這姑娘是天才,我要是說瞎話,讓我成瞎子。”
“她在櫃上點了一碟煮牛肉。”巴尼回答。
“她上這兒來,”賽克斯斟上一杯酒,說道,“叫她來。”
巴尼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費金,像是在征得他的許可,見老猶太默默地坐著,眼睛都沒擡一下,便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又領著南希進來了,這姑娘還戴著軟帽,圍著圍裙,手拿籃子和大門鑰匙,全副行頭一樣不少。
“你找到線索了,是不是,南希?’賽克斯一邊問,一邊把酒杯遞過去。
“是的,找到了,比爾,”南希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答道,“真把我累得夠嗆。那毛孩子病了,都下不了——”
“噢,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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