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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驗》第四章

第3小節
大江健三郎作品

  [續體驗第四章上一小節]夫自殺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宇宙細胞分裂。我一方面留在了死去的丈夫的宇宙裏,而另一方面呢,在丈夫仍然活著的宇宙裏,另一個我仍在和他一起生活著呢。一個人年輕猝死,他死後置身的宇宙,和他仍然活著的宇宙,構成我們周圍的世界,而這世界則不斷地增殖運動著。我所說的多元宇宙,就是這樣的意思呀。我想,你對嬰兒的死,也還是不要太悲傷。因爲在以嬰兒爲軸心分開的另一個宇宙裏,嬰兒生存的世界在運動著。在那裏,陶醉于幸福的年輕父qin,也就是你,正在和聽到喜訊的我舉杯祝賀呢。這樣好嗎,鳥?”

  鳥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和解地微笑著。現在,酒精已經深入到他ti內的毛細血管末稍,發揮了恰到好chu的作用。鳥內心裏淺紅se暗影,與外部世界之間的壓力關系,正好達到平衡。盡管鳥完全清楚,這樣的狀態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即使你還不能充分理解,大ti輪廓總想象得出吧?鳥。在你的二十七年生活當中,可能會有過站在生和死混沌不清的分歧點上的瞬間吧。在那一瞬間,作爲留存在現在這個宇宙上的你的替代者,你的死屍一個個地留在另一個宇宙上啊,鳥。你想起了這樣一些瞬間了嗎?”

  “想起來了。我確實有好幾次差點兒沒死了。可是,那就是像你所說,那時候,就是我把自己的屍ti遺留在身後,然後逃入現在這個宇宙嗎?”

  “正是如此啊,鳥。”

  “這麼說來,也曾有過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能好好地活到現在這樣最壞的瞬間吧。”鳥被很遙遠的呼喚所吸引,仿佛現在這時刻就要入睡似的,用含含糊糊的聲音確認道。是這樣吧。在那危險時刻,另一個我,就那樣變成死屍留在後邊了嗎?在與現在置身之地不同的各種宇宙裏,我曾是個孱弱的小學生,又曾是個頭腦簡單但身ti比現在還健壯的高中生,我應該擁有無數個死去的自己吧?現今宇宙裏的我,無疑不夠理想,但是,究竟哪一位死者,是最爲理想的我的自身呢?“如果我最終無法逃往另一個宇宙,現在這個宇宙裏的我的死,成了我的全部宇宙之死,也就是我的最後之死,究竟有呢,還是沒有?”

  “如果沒有最後之死,你就必須在一個宇宙裏無限期生存下去啊,那麼就算有吧。”火見子說。“那可能是九十歲以後,衰老而死吧。所有的人,在他老死于最後一個宇宙之前,都要經曆各種各樣的宇宙之死,然後轉到另一個宇宙裏生存下去的啊。如果我們把所的人的結局都看作是老死在最後的宇宙裏,那不是可以說是很公平的嗎?鳥。”

  鳥突然感覺到了一個問題,他打斷火見子說:“你現在還在爲丈夫的自殺而感到愧疚不安,因此,爲了不把死看成是絕對無可挽回的東西,你設計了這樣一個心理騙術。難道不是這樣麼?”

  “不管怎麼說,殘留在這個宇宙的我,一直都沒法忘記自殺的他,一直承受著痛苦啊。”火見子說。她的眼睛已經開始疲倦,淺黑se的眼圈突然泛起紅chao,讓人覺得愈發難看。“至少,我沒有回避我在這個宇宙裏的責任”。火見子又說。”“我並不想責怪你,但事情就是這樣呀,火見子。”鳥再一次微笑著說。他盡量減輕自己言辭的刻毒,但同時又表現得很固執。他繼續說:“你設想在彼岸宇宙裏他仍然活著,從而使在此岸宇宙已死的他這一無法挽回的絕對事實相對化。但是,不管怎樣使用心理層面上的修辭手段,也沒法動搖一個人的死這一絕對xing內容,使之相對化吧?”

  “也可能是這樣的吧。鳥,能再給我倒杯威士忌嗎?”火見子突然對自己的多元宇宙論失去了興趣,興味索然地說。

  鳥給火見子,也給自己重新斟滿威士忌,他希望火見子能爛醉如泥,完全忘掉自己對她的批評,明天酒醒,仍然繼續做她的多元宇宙之夢。鳥很像一位乘坐時間飛船尋訪萬年之前的世界的旅行者,深恐自己的影響會給現實世界招來異變。這是他獲得自己的孩子頭部異常消息以來,心裏不斷升騰的情緒。鳥像從連續倒運的撲克牌遊戲裏走出來一樣,漸漸地回到了這個世界裏。鳥和火見子都沈默著,不知不覺,雙方互相致以寬容的微笑,然後,又像甲蟲喝樹液一樣,非常嚴肅地喝光了杯裏的威士忌。初夏午後遙遠的街道上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鳥都置若罔聞。他伸腰打了個哈欠,懵然落下一滴像唾液一樣的眼淚,他又啜了一口新倒進杯裏的酒。他感到自己在從這邊的世界順利地往下落……

  “哎,鳥。”

  鳥用手指夾住威士忌酒杯,已經跌入香甜的睡夢中,火見子的喊,讓他肩頭一哆嗦,威士忌灑到了膝蓋上,他很不高興地睜開了眼睛。他感到自己已經進入酒醉的第二個層次。“啊?”

  “你大伯給你的那件鹿皮外套,現在哪去了?”火見子也醉了,又圓又紅的臉像個大西紅柿,她特別用力地轉動she頭,盡量讓自己的發音准確。

  “是啊,哪兒去了呢,那是我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穿的呢。”“一直穿到二年級的冬天呀,鳥。”

  冬天這個詞,在鳥那被酒精*醉的記憶的湖shui裏,強烈地激起了波紋。

  “是呵,我倆睡覺那次,我把那件外套就那樣直接鋪在地上,是剛剛下過雨的儲材場的地上。第二天早上一看,粘滿了泥和碎木屑,什麼轍也沒有,那時候,洗yi房還不肯收鹿皮外套呢。只好就那麼扔到壁櫥裏,什麼時候把它扔掉的呢?”鳥說,說起那年隆冬深夜,他像回憶起一件非常遙遠的往事。那天夜裏忘記是由什麼契機引發的,作爲大學二年級的學生,鳥和火見子都喝得酩酊大醉。鳥送火見子回寄宿的木材店,在那座二層店鋪後面儲材場的暗影裏,鳥抱住了火見子。開初,兩人不過是因爲感覺冷而相互擁抱著愛撫,不一會,鳥的手像是很偶然地碰到了火見子的xing器。于是,鳥興奮起來,他把火見子按在貼板壁立著的方木上,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xing器往裏cha。火見子也積極配合,但竟不自覺地悄然笑了起來。他們興奮激昂,但終于未超出遊戲的領域。不過,當明白了這樣站著是不可能cha進去的時候,鳥感到自己被當成了未成熟的孩子,他愈發執拗地不肯退卻。他把鹿皮外套鋪在地面上,然後把仍然笑嘻嘻的火見子橫放到上面。火見子個兒高,頭和膝蓋以下,都直接挨著地,墊不著鹿皮外套。不一會兒,火見子停止了笑聲,鳥以爲她快達到了gāo cháo。又過了一會兒,他問火見子,想證實自己的想法,但火見子回答說自己只是感覺冷。于是,鳥中止了xing交。

  “那時候,我是個野蠻的家夥。”鳥像一個百歲老人回顧往事似的說。

  “我也同樣野蠻呀。”

  “爲什麼我們沒有重來一次呢?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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