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體驗第八章上一小節]你自己麼?在商量我們結婚儀式的甜點、果時,爲了這個柚子,我們吵了一架,你都忘了嗎?”
鳥無力地搖了搖頭,然後,他漸漸逃離歇斯底裏式的妻子的眼睛,躲到妻子枕邊狹窄的角落裏,注視著仍在准備發送秘密信號的嶽母。鳥可憐兮兮地懇求嶽母援助。
“在食品店挑選果的時候,我覺得葡萄柚子什麼地方有些特別。而它怎麼特別,卻沒細想,就買了。這柚子怎麼
理呢?”
鳥是和火見子一塊走進食品店的。他所感覺到的柚子的特別之,無疑投下了火見子的影子。他想:從現在開始,我的生活細部裏,火見子的影子將越來越濃吧?
“屋裏只要有一個葡萄柚子,我就會對那味道焦躁不安呀。”妻子仍然緊追不舍,鳥惶恐地想,妻子是不是馬上就要嗅出火見子的影子了?
“那就把柚子送到護士們那兒去吧。”嶽母說著,向鳥發出了新的信號。陽光穿過窗外茂密的綠葉映了進來,嶽母深深凹陷的眼睛,瘦削的鼻梁兩側,都流動著綠的光暈。終于,鳥讀懂子嶽母的信號,是讓他給護士送柚子回來的時候,在走廊裏等著。
“我去,護士室是在樓下吧?”
“外來患者候診室的旁邊就是。”嶽母凝視著鳥,說。鳥抱著裝柚子的紙袋走到昏淡的走廊。走著走著,柚子的味道散發了出來,鳥的,臉,好像都染上了柚子香味的粒子。鳥想,肯定有一聞柚子味就上喘的家夥。隨後,他又想,躺在
上焦躁不安的妻子,眼圈染著綠暈,發送歌舞伎舞蹈似的信號的嶽母,還有正在考慮柚子和喘氣關系的自己,無論誰,大家做的事情都像在演戲。是在演戲,演戲。只有頭上長著瘤子,被用糖
換走了牛
因而不斷衰弱下去的孩子不是演戲。即使如此,爲什麼不用白
,而用糖
呢?越不給牛
,不就越滲透出往冒牌貨裏摻點什麼調料的卑鄙策略嗎?鳥把柚子口袋遞給閑班的護士,本想寒喧幾句,但像小學時代的口吃病又犯了似的,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鳥狼狽地沈默著,點了一下頭,便匆忙拔
往回返。身後響起了護士們響亮的笑聲。演戲,演戲。無論什麼,都像在演戲,都不是真的。這是爲什麼呢?鳥歪著頭,屏住呼吸,一步三階地往上走,通過嬰兒室時,他提醒自己留心不要向裏張望。嶽母拎著葯罐,在患者家屬和陪護人共同使用的炊事室前,非常昂揚地挺著上身,伫立著。鳥走近嶽母身旁,看到嶽母的眼睛四周綠葉返照的光暈已經褪去,代之而來的是一種極度的空虛感。鳥嚇了一跳,他感覺到,說嶽母昂然挺立,不如說是她身
的自然柔軟消失過程中的疲勞和絕望。鳥和嶽母一邊張望著對面僅距五米之遠的妻子病房的房門,一邊簡略地相互問答。當嶽母聽到鳥說孩子還沒死,便責怪說:“不能早點
理嗎?要是她看到了孩子,非發瘋不可。”鳥被威嚇得默不做聲。
“要有戚是醫生就方便了,可惜!”嶽母孤獨地歎息著說。
我們是賤民的同盟,是卑鄙的自我保護者同盟。鳥想。然而鳥擔心,在走廊兩側關閉著的一個個房門後,或許就立著默不出聲、把充滿好奇的耳朵貼在門上的患者。他一邊警戒著,一邊報告說:
“喂的牛量減少了,還用糖
代替牛
給他,主治醫生說,這幾天可能會有結果的。”
這時,鳥看到,環繞嶽母身四周瘴氣似的東西都消失了,灌滿了
的葯罐像沈重的錘子挂在她的手臂上。嶽母慢慢點點頭,充滿睡意似的細聲說:“啊,是麼,是麼?”隨後又補充說:“一切結束以後,孩子的異常事件就只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吧。”
“嗯。”鳥同意這一約定,他沒有說已經和嶽父講過了。“如果不這樣,她不會再生第二個的,鳥。”
鳥點頭贊同,但對嶽母生理反應似的排斥卻漸漸高漲了起來。嶽母走進炊事室,鳥獨自返回妻子的病房。這樣簡單的策略,妻子看不破嗎?所有的一切都像演戲,並且這是登場人物只會背誦欺瞞人的臺詞的戲。鳥想。
鳥走回妻子近前,妻子已經忘記了剛才圍繞柚子而發作的歇斯底裏,鳥在妻子邊坐下,妻子突然伸出手,充滿愛憐地摸著鳥的臉頰,說:“太憔悴了。”
“嗯嗯。”
“像溝裏的
耗子一樣寒碜呢,鳥。”妻子趁鳥不注意來了個突然襲擊,”像只鬼鬼祟祟想往洞裏跑的
耗子呀,鳥。”
“是麼,我像個想逃跑的耗子麼?”鳥苦澀地說。“
擔心你是不是又開始喝上了,鳥。你那無休無止的喝法,白天晚上,喝起來沒完。”
鳥記起了自己整日整夜沈醉不醒的感覺:火燒火燎的腦袋,幹得冒煙的喉嚨,疼痛的胃,沈重的身,失去知覺的手指,酒精麻痹的大腦。那一連數周閉鎖在威士忌牆壁裏的地窯生活。
“如果你又開始喝上了,我們的孩子需要你的時候,你會醉得人事不醒的,鳥。”
“我,不再那樣沒完沒了地喝了。”鳥說。
確實,他曾連醉兩日,但終于未再求助酒精,就逃了出來。不過,如果沒有火見子幫助,那會怎樣呢?他難道能不重蹈複轍,再來一次一連幾十小時的黑暗痛苦的漂流嗎?因此,鳥既然不能說出火見子,就實在很難說服妻子和嶽母,讓她們相信他對酒的抵抗力。
“真的,我希望沒事呀,鳥。我有時這樣想,在非常關鍵的時候,你卻酪酊大醉,或者陷到奇怪的夢裏,真的像只鳥似的飄飄地飛了起來。”
“都結婚這麼久了,你還對自己的丈夫這樣不放心啊?”鳥像開玩笑似的切地說。但妻子並沒有上他的甜蜜圈套,反而這樣搖撼著鳥:
“你常常在夢裏用斯瓦希裏語喊著去非洲,對此我一直沈默,你確確實實是不想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生活呀,鳥。”鳥凝視著妻子放在他膝上的瘦削的左手,一言不發。然後,他像一個孩子,既承認自己淘氣,又試著對別人的批評進行無力的抗議,他說:
“你說是斯瓦希裏語,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斯瓦希裏語呢?”“不記得了,我當時也半睡半醒,並且我也不懂斯瓦希裏語。”
“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喊出來的是斯瓦希裏語呢?”“你那像野獸叫聲一樣的語言,當然不可能是文明人的語言呀。”
鳥對妻子認定他的喊聲是斯瓦希裏語的誤解深感悲哀,他沈默不語。
“前天和昨天,說你住在了那邊的醫院裏,那時我就懷疑,你又酪酊大醉了,還是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反正是其中的一個吧,鳥。”
“我沒有想這類事情的空閑喲。”
“看,臉全紅了吧?”
“那是因爲生氣呀。”鳥激烈地說:“我爲什麼要往什麼地方逃呢,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
“當你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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