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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定義》五 作爲資産的悲哀

第2小節
大江健三郎作品

  [續生的定義五 作爲資産的悲哀上一小節]德和薩拉/今天收到電報。整個下午沈浸在對你們的懷念之中,沈浸在回憶我們共有的那幸福的每一天,實在令人傷感不已。把你們聯結于生命的另一個環壞了,而且,如此殘酷無情的兩個打擊之中,哪一個惡意更能逞凶都很難說。這七年之久的戰鬥之後,可以看出你們在其中彷徨著,沈默著。現在如果想寫給你們一些相應的什麼,那就是寫給戰爭奪去了四個孩子的母qin那些話,就和林肯的信上說的一樣。你們應得到的同情,已從你們彼此那裏得到了,你們不會永遠永遠地得到安慰。/可是,盡管這樣,你們一定看到更多的家庭在赫諾利亞周圍成長起來,帶著日暮途窮的和平,走向死亡的航海中,一定找到暫時停靠的港灣。對于類似這樣的事,命運再也不會向你們射出比這還要嚴重地打擊而有傷于你們的箭了,本來就沒備下射向你們的箭的箭筒。記不清誰說過,不論多麼深的悲痛,隨著時間流逝,會變成一種喜悅,這是讓人多麼吃驚的話。黃金之盃雖然已經壞了,但它畢竟是黃金做的。不論誰,都不能從你們那裏奪走這些孩子。斯柯特。

  把由于遭逢不幸而被強加的痛心的悲哀變成作爲資産的悲哀。把這作爲資産的悲哀在自己的內心裏使之活xing化,我以爲這是屬于人的行爲,也是惟獨人才有的行爲。以此爲媒介,活xing化了的作爲資産的悲哀,時光流逝之後可能成爲一種喜悅。

  即使還達不到稱之爲喜悅的程度,我們往往喚起某一可悲的回憶,不是也可以玩味稱之爲靈魂淨化的安慰麼?我想,這和文學的作用是有聯系的,文學至少要弄明白爲什麼要寫。敘說失去孩子的悲痛的過程中,發現被淨化的喜悅的母qin,超越實感,覺得是在寫回憶亡友的文章,于是自己首先得到慰藉和解tuo,從而達到結晶作用的shui平,于是再進一步把個ti悲哀的經驗,表達出豐富而極具鼓舞的感動,達到普遍適于完成文學作品的shui平,展示出自然相聯的意義。按照從個ti的不幸而經過悲哀的感情淨化的救助這個方面理解,這是可能的。

  如果思考一下並非個ti而是二十世紀人類這樣巨大的規模的已成資産的悲哀,那就會更加明瞭文學的作用了。卡特·鮑奈伽特當過俘虜,他經曆過德累斯頓的地毯式轟炸,他以他尋求到的方法把這段經曆寫成小說。這是不合理的然而卻是世人製造肯定給世人以痛苦的事直接帶來的悲哀。在記憶裏把它不斷地加以改造的過程中,這悲哀就提高而成爲世人的資産,終于表現爲文學,使人甚至感到因它而獲得救助。鮑奈伽特描寫了德累斯頓遭受地毯式轟炸,例如《屠宰場五號》所記錄的,爲一樁ji毛蒜皮的小偷小摸而chu死一名士兵,這樣不合理的事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對于那個士兵個人來說,死非其罪當然是無法補償的。但是對于德累斯頓地毯式轟炸這個20世紀人類悲劇的愚蠢行爲,由于鮑奈伽特的介紹而使我們無不予以注視,而且,對該悲劇中幸存下來的人無比信賴,也是通過鮑奈伽特才確認的,我相信,這才是文學的今天的作用。

  描寫奧斯威辛空前的慘劇以及爲它帶來的後遺症長久困擾、痛苦到最後終于一死的女xing,斯泰龍創作的文學可以說也具有和上述相同的作用。確如斯泰龍所寫,即使通過她的作品,人也無法理解奧斯威辛。總而言之,理xing上不能超越它,然而讀完《索菲的選擇》之後,我們的感受是,確實依然深深信賴屬于人的行爲,這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

  我和斯泰龍談了相當長時間的話——如果把我這個想法向作家說出來,就可能像山村的孩子怕見生人似地妨礙她說話,所以只是一直默默地聽著——全是20世紀人類受非情悖理的苦,以及經過這種痛苦之後的更生這一主題,了解到自己和眼前的這位美guo作家都是朝著相同的方向努力的,所以,我認爲文學即使現在不也是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橋梁麼?《索菲的選擇》是在敘述者即作家被巨大的悲痛摧垮而睡在海邊,作了個被活埋的令他痛苦的夢,醒來時看到沙灘上嬉戲的孩子們往他身上堆沙子,此刻夜已過去,故事就在這裏結束的。敘述者說:“我自己祝福我的更生,與此同時,孩子們好像用沙子保護我,把我埋上,我緊緊裹在外套之下,像木乃伊那樣直挺挺地躺著,隨他們擺布。就在這時,我把以下的話寫在心上:‘在涼沙之下,我夢見自己死去/但是我醒來看到黎明/看到燦爛的晨星,在光輝之中,’/不是審判的日子——是個無異于往常的早晨。早晨,一個美麗的、真正的早晨。”總之,斯泰龍描寫回到日常生活中更生的小說就這樣結束了。

  20世紀殘酷的曆史給人類帶來的悲痛,通過文學的表現過程,同時也是對于具有人類規模的普遍xing的更生給以鼓舞的過程。它使我重新思考的是,爲出席guo際筆會而來東京的作家中,有一位曾提問:關于廣島的文學爲什麼是必要的?——我在那裏,在那裏我飽嘗了這種悲慘,僅僅憑這兩句話本來就能給他以強力的沖擊!——但是對如此提問我卻得到啓發。前面我已經寫過,我受日本筆會的出版委員會委托,選出了土生土長于廣島、長崎的受難者寫出的經曆,以及外地人追記自己的經曆等等短篇,編輯成集,題名爲《面對一無所知的未來》,並且協助出版了英語版的《atomicafctermath》。這英語版對外guo人參加者一律發給一冊,所以我有責任直接回答這個提問。

  方才提問的問題,他如果讀一下業已發給他的英譯本原子彈小說集,他本來自己就能解答的。那時我在奧斯威辛。這句證詞任何時候都會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再加上斯泰龍的小說裏,正如她寫下來的這句話一樣,使懷有巨大悲痛的人,有朝著更生的方向前進的鼓舞力量。奧斯威辛以後,作家費了30年的努力,

  從那時我在奧斯威辛,從她曾經在奧斯威辛這個地點,直到看見跳過悲劇求得更生的方向之chu,我以爲可以說她是怎樣不停地修築這條路的啊。在這個不停的過程之中,作爲資産的悲哀發揮了作用。

  說起日本人之中根據遭受原子彈轟炸的經曆而寫的作品,首推前面提過的林京子寫的《空罐》。它描寫的是30年前,女中學生們遭遇大災大難而幸免于死的同班生們聚會于長崎,在行將停辦的母校暢談往事,並敘述此舉之動機的短篇。年輕的姑娘們所經曆的,是沒有任何意義、完全不合情理的——借用井伏鳟二在《杜若》裏說的話,那就是荒唐誘頂——極其殘酷的事。

  如果把它用數字和主要用記述文章表現,就是以下這樣的:“畢業以來,我是第一次看到禮堂。站在門口時我呆立不動,當時我想到的是,在這禮堂裏既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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