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洛·裏奇的推斷很少會出錯。幾個月前,他接到一份報告,反映溫切的醫療專家的妻子是溫切手下妓女的律師,他理所當然地推斷溫切已經把此事搞定了。雇傭埃勒醫生的妻子,這是慣用的伎倆。同樣,當伊塔洛注意到愛琳·赫加蒂是勒諾·裏奇的密友時,他推斷是溫切派勒諾做臥底,或者也有可能是兩個女人在討論訴訟申請,想方設法緩和並消除可能出現的對溫切不利的證據。任何人都會這麼推斷的,任何大權在握並深谙如何行使權力的人,任何手腕高明並對這樣的計劃駕輕就熟的人。
聖誕節前,一家合法的秘書服務公司遇到了麻煩。他們要搞出一盤微型磁帶的文字稿。磁帶中的任何人都無法辨認。磁帶只有半小時,效果勉強能聽,但顯然是從某人辦公室裏偷錄的。某個叫溫切的人。
做文字記錄的女人對這段幾乎毫無意義的對話相當重視,于是複印了一份,通過表哥交給齊奧·伊塔洛。過去她也這麼幹過。
社會變得越來越複雜,通過非法手段走捷徑來達到目的隨可見。黑手
的手段是最基本的:要得到合法機票,就偷竊確認生效電版和空白機票;要消除駕駛執照上的不良記錄,就闖入機動車局把所有磁帶消磁;要對建築業這樣的行業實行壟斷統治,就占有公司和工會;要洗錢,就購買銀行和經紀人公司——所有這些手段顯而易見。
伊塔洛再次仔細看了一遍文字記錄,在某些詞句上做了記號。他不想提醒溫切,了解他的脾氣是一觸即發。他不能肯定文字記錄裏的“溫切”就是他的溫切。如果聽過錄音他就能確認,但是他只有打印稿。
“……一周兩萬三千,”一個短語寫著,“……一群利物浦的家夥。”
“……看著點兒。沒問題,”另一個短語寫著,“……甚至不知道。”
“……我鐵定他知道,”標著溫切的聲音說,“……附近地區慢慢擴大。”二十頁只言片語加起來只得到個無用的推斷:某個叫溫切的人被人竊聽,而這個人習慣找合法的秘書服務公司。現在,伊塔洛催促自己,是回到工作上的時候了。
最簡單的方法顯然是把這些拿給溫切看,了解錄音上的人是否是他。伊塔洛沒想到最可能的推斷:那個叫赫加蒂的女人用竊聽到的證據完善她的辯護。這沒什麼意義。沒有法庭會接受私人竊聽材料作爲證據,就像很多人的談話都是翻來覆去的瑣事,不能作爲法律依據。伊塔洛吩咐給送資料的女人適當的獎賞。如果還有下次,他建議她不要把文字記錄送來,而把磁帶複製一盤。
他繼續更加迫切的工作。像個做填字遊戲成瘾的人會不時回頭考慮未解決的難題,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只有理論意義。伊塔洛老是想到文字記錄,最終決定不需要采取什麼行動。
這當然是伊塔洛另一個錯誤的推斷。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愛琳·赫加蒂的聲音聽上去疲憊不堪。她沿著辦公室的玻璃幕牆走來走去。溫菲爾德坐在書桌邊。“沒有津師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錄音。沒有一盤有說服力,可以交給地方檢察院的勒奧娜·凱恩。唯一和我們案子有關的是巴茨在摩納哥溫切的辦公室時,溫切正好問他妓女們所得的愛滋病的情況。”
溫菲爾德看上去不太高興。“我們的火柴盒竊聽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勒諾不時出現在錄音裏。爲什麼我們不讓她向溫切提出關鍵的問題——”
“快住嘴。”愛琳小的身影停下來。二月淡淡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把她的輪廓映在窗戶上。“你一定不能再讓她冒生命危險了。難道她冒的險還不夠嗎?”
“問問能有什麼危險?”
“溫菲爾德,有時你真的讓我擔心。”
兩人沈默不語,愛琳又開始踱來踱去。她把大半時間花在小本吉身上,過去幾個月裏打扮改變了不少——平跟鞋、襯衫短裙、簡潔的發型,從一個精力充沛的鬥士變成個做兼職的家庭婦女。
“好吧。”溫菲爾德讓步了。“有個人曾經很偉大,現在他被壓進黏土中,埋在只有黑手醫生夠得到的地方。覺得熟悉嗎?”
“你想要我勸巴茨改過自新?”
“你的要求並不過分。他已經和溫切談到女話題。讓他再多提一些。”
愛琳坐在溫菲爾德對面。“上次我見到巴茨,他看上去像是從果戈理的悲劇中來,在舊大裏可憐地翻來翻去。他已經失去自我了,溫菲爾德。”
“改過自新,”溫菲爾德若有所思地說,“死而複生。甚至連最卑鄙的罪犯都渴望得到新生。爲什麼不讓兩人直截了當地談論這個案子?爲什麼不讓巴茨抛個重磅炸彈以顯示他的忠誠?”
“怎麼做?”
“溫切,我剛剛得知個可怕的消息。你知道你的妓女的訴訟案嗎?你知道那個愛琳·赫加蒂?你還記得我妻子愛琳嗎?她們是同一個人!”
“荒唐。”
“獲得信任的最佳手段。”溫菲爾德平靜地反駁她,“溫切會對他的警告很感激。這會讓溫切談起這件案子。我們的小竊聽器還在工作。自願的直接證詞。如果巴茨做得好,不會露餡的。”
“巴茨怎麼做呢?”愛琳不高興地笑起來,“現在他還能做什麼?”
“你必須激勵他。”
愛琳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兩人不禁覺得寒意逼人。“溫菲爾德,”她說,“如果說你這麼出的人有什麼缺點,就是你太不了解人類的感情。”
“不,我母教過我。”
“她教過。你的臉皮可真厚,啊?”愛琳搖了搖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腦袋。“我最近的兩個人,勒諾和巴茨,你卻准備把他們扔給獅子。記——記住——”她的結結巴巴讓兩人都吃了一驚。溫菲爾德看見她眼中已是熱淚盈眶。“你不了解巴茨,”愛琳繼續說,“他這人難以捉摸。他不關心本吉。我沒有阻止他接近我們。但是他選擇了二十一點,因爲它把他貶到幾乎不存在的位置。他正在用慢
毒葯自殺。”
溫菲爾德拼命點頭。“欺騙溫切·裏奇不是更好的自殺方法嗎?”
“我不希望他死!”愛琳提高嗓門,幾乎嚎啕大哭,“他不再愛我了,但是我不能看著他被殺死。”
“看看他有什麼反應。他完全可以說不。”
“就是這句話,死而複生。他會從死亡中掙出來。只需要幹一次,需要上帝保佑。”愛琳把嘴
緊緊抿成一條線。“我不能讓一個不關心我的男人做這種事。”
“再說一遍。”
“贖罪,”愛琳繼續說,“新生。複元。溫菲爾德,住嘴,好嗎?你一點也不了解感情。”
“他完全可以說不。”
“他說過很多次不了。”愛琳低頭凝視著雙手。“你不知道我們剛認識時,他是怎麼樣個人。甚至幾年前他是什麼樣。我們之間有些什麼。你不知道他現在成了什麼樣。這……他……毀了。”
“不管怎麼樣,還是問問他。只有你能做到。”
“他看我的眼神。死亡的眼神。”
溫菲爾德繞過書桌,把她擁進懷中。“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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