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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視者》第二節

第2小節
羅伯·葛裏耶作品

  [續窺視者第二節上一小節]關鍵似乎在于他有沒有豐富的想像力。他必須宣稱過去他曾經和許多小朋友在懸崖上玩過,小朋友的人數必須說得多些,要超過他實際認識的人數;他們曾經在退chao的時候,一起探索過人迹罕至、只存在著奇形怪狀的生物的地區。他曾經教過別的孩子們怎樣才能使海參和海葵開放。他們在海灘上曾經撿到過莫名其妙的漂流物。他們曾經一連幾個鍾頭在那裏觀看海shui有節奏地沖擊防波堤的凹角和斜橋的下端,觀看海藻時起時伏,忽而倒向這邊,忽而倒向那邊。他還曾經讓他們欣賞過他的小繩子,還和他們一起創造過各種複雜而變化多端的遊戲。人們不會記得那麼多的事情,他只要給他們虛構一些童年故事就可以馬上引得他們購買一只手表。對于年輕人,那就更容易了,只要認識他的父qin、母qin、祖母或者無論什麼人就行了。

  比方認識他的兄弟,他的叔伯吧。馬弟雅思早在開船以前就到了碼頭。他和輪船公司的一個shui手談過話,知道這個shui手像他一樣也是這個島上的人;shui手的全家還住在島上,尤其是他的jiejie,還帶著三個女兒住在那裏。其中兩個女兒已經訂了婚,只有最年輕的一個給她的母qin帶來無限煩惱。誰也沒有辦法約束得住她,那麼小的年紀,已經有了一大群的追求者,多到叫人擔心。“她真是一個搗蛋鬼,”shui手微笑著再說一遍,那個微笑說明他不管怎樣仍然很愛他的外甥女兒。她們的房子坐落在通向大燈塔的那條街上,是市鎮邊上的最末一間。他的jiejie是個寡婦——有點錢的寡婦。三個女兒的名字是:瑪莉亞,冉娜,雅克蓮。馬弟雅思打算很快就利用這些資料,他把這些資料和昨天已經搜集到的情況拼湊在一起。于他這一行,任何細節都不會是多余的。他可以自稱爲這個shui手的老朋友,必要時還可以說他曾經賣給他一只“六鑽”的手表,shui手戴了多年,一次小修都不曾有過。

  岸上那個漢子舉起手的時候,馬弟雅思清楚地看出他並沒有戴手表。他擡起兩條臂膀把防雨油布扣在運郵件的小卡車後面,這樣就把他的兩只手腕從那件shui手上yi裏露出來。左手手腕的皮膚上也沒有一條白痕;如果他是經常戴手表的,只是暫時把手表拿到鍾表店裏去修理了,或者爲別的事情剛把手表tuo下來,那麼手腕上是應該有這條白痕的。事實上這只手表從來不需要修理,只不過這位shui手害怕幹活時把手表弄壞,所以除了星期日,平常都不戴罷了。

  兩條臂膀放了下來。漢子大聲地說了些什麼,在船上聽不清楚,因爲機器開動的聲音很大;同時漢子問旁邊後退一步,讓開卡車,向司機作了一個告別手勢。卡車的馬達原來就沒有停下來,這時立即開動,毫不猶豫地繞著輪船公司的矮小辦公樓迅速地轉了一個彎。

  剛才在輪船梯板上檢查船票的那個戴著花邊帽的職員,現在走進了辦公樓,隨手把身後的門關上。開船時爲輪船解纜、並且把纜索扔到輪船甲板上的那個shui手,從yi袋裏摸出一只煙草袋,動手卷起一支煙卷兒。見習shui手站在他的右邊,垂下兩臂,把胳膊摘得離開他的身軀一點。碼頭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另一個人就是那個有著一只毫無瑕疵的手表的漢子;那漢子瞥見了馬弟雅思,就向他招手,祝他一路順風。石頭堤岸開始斜斜地後退。

  那時恰好是七點鍾。馬弟雅思發現了這一點很感到滿意,因爲他的時間是十分嚴格地計算著的。只要霧不太濃,輪船就不會遲到了。

  不管怎樣,一到了海島,時間就一分鍾也不能lang費。他的主要困難是,根據他這次旅行計劃的規定,他在這海島逗留的時間只能十分短促。說實在話,輪船公司並沒有給他的工作帶來任何方便:每星期只有兩艘輪船分兩次開往海島並在當天開回來,一艘在星期二開,另一艘在星期五開。在海島上住上四天是不可能的;四天,實際上就等于整整一星期;一住上四天,這筆生意所賺到的全部利潤或大部分利潤就泡了湯了。因此他不得不只住一天,而且是太短的一天,以輪船上午十時抵達、下午四時一刻開回去爲起訖。他能夠利用的是六小時和十五分鍾——三百六十加十五,即三百七十五分鍾。他必須計算一下:如果他要在這段時間裏賣掉八十九只表,每只手表能夠花多少時間呢?

  三百七十五除以八十九……假定這兩個數字是九十和三百六十,就能馬上算出來:四九三十六——每只手表四分鍾。如果照實際數字計算,還可以多出一小段時間來:首先是沒有計算在內的那十五分鍾,其次是賣第九十只手表的那段時間,第九十只手表已經賣掉,就多出了四分鍾;——十五加四是十九,——有十九分鍾多出來,就不至于趕不上回來的那趟船了。馬弟雅思試著想像這種四分鍾的速成買賣是怎樣進行的:走進屋子,談生意經,貨品展出,顧客挑選,按價付款,走出屋子。即使把顧客的猶豫不決、必要的補充解釋、討價還價,等等,都不考慮在內,怎麼能夠希望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完成這一整套花樣呢?

  鎮口通往燈塔的那條街上最末一座房屋,是一間普通房屋:一座平房,只有兩扇方方正正的小窗戶夾著一扇低矮的門。馬弟雅思路過時在第一扇窗戶的玻璃上敲了一下,接著就腳不停步地走到大門口。他剛到達門口的一秒鍾之間,大門就打開了;他甚至于用不著放慢腳步就踏上了走廊,然後向右邊轉了一個四十五度的彎就進了廚房,他馬上把小箱子平放在那張大桌子上。他用一個迅速的手勢打開了壞或,箱蓋好像裝了彈簧似的彈了起來。最上面的一層放著最華貴的手表,他用左手抓住第一塊硬紙板,用右手揭開那張護表紙,然後指著那三只漂亮的女式手表,每只價值四百二十五克朗。女主人站在他身旁不遠,兩個大女兒一邊一個伴著她(女兒比母qin稍矮一點),三個人聚精會神地望著,動也不動。然後三個人一齊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動作迅速而且整齊劃一,不差毫厘。馬弟雅思把那三只手表一只一只地從硬紙板上拆下來——差不多是扯下來——遞給三個婦女;她們一個一個地先後伸出手來接過去——第一個接的是母qin,然後是右邊的女兒,最後是左邊的女兒。貨款早已准備好,就放在桌子上:一張一千克朗的票子,兩張是一百克朗的,加上三個二十五克朗的銀幣——總數一千二百七十五克朗——也即三乘四百二十五克朗。賬算得很對。皮箱啪的一聲關上。

  臨走的時候,他想說幾句告別的話,可是沒有聲音從他的嘴裏發出來。他自己發覺了這一點——這使他同時想到這場買賣自始至終是一幕愚蠢的啞劇。一到了路上,背後是關著的門,手裏提著的是他的完整無缺的小箱子,他明白了這一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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