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朗塞,這個大胖子,看上去顯得有些笨重,但他面容慈祥。二十五年前,當他還是埃比納爾專員署的一名文書時,他娶了一位在寄宿學校裏教鋼琴課的美若天仙的年輕姑娘爲妻。結婚四年後——那是飽受折磨的四年,在此期間,這個不幸的人受盡了屈辱——的一天晚上,他的妻子沒做任何解釋就離家出走了,還帶走了他們的女兒蘇珊娜。
阻止他自殺的唯一原因,是他心存把孩子奪回來的希望,使她長大後擺以她母
爲榜樣的那種生活。
況且,他尋找她們並沒有花很長時問。一個月後,他的妻子就把小姑娘送回來了,因爲小姑娘在她身邊毫無疑問是個累贅。但他傷到了內心最深,歲月的流逝、對女兒的摯愛,都不能抹去這個殘酷的意外遭遇留在他心中的記憶。
他開始投入工作,接受最繁重的任務,以便增加收入,讓蘇珊娜接受良好的教育。他被調到盧內維爾專員署,晚年被提升到邊境特派員的重要崗位上。在盡可能地觀察鄰有什麼事情發生的前哨,工作很棘手,約朗塞卻能一絲不苟、非常機智地完成任務,致使鄰
的同行在懼怕他的英明、敏銳的同時,卻對他的個
和業務能力肅然起敬。
在聖埃洛夫,他找到了老莫雷斯塔爾,他與莫雷斯塔爾有姻關系,是他的侄孫,對他懷有真摯的友誼。
兩個男人幾乎每天都要見面。禮拜四和禮拜天,約朗塞和他的女兒都要來老磨坊吃晚飯。蘇珊娜常常一個人來,陪老頭子出去散步。他也很疼愛她。于是,在他的建議下,在菲律普和瑪特·莫雷斯塔爾的慫恿下,前一年的冬天,約朗塞把蘇珊娜帶到了巴黎。
剛一進門,約朗塞就向菲律普道謝:
“你不會相信,我愛的菲律普,那對我來說是多麼高興的事。蘇珊娜還年輕。讓她走出去玩一玩不會讓我不高興。”
他帶著只有手把女兒撫養成人的父
們才有的那種感情,凝視著蘇珊娜,他的父愛中夾雜著一種有些女
化的柔情。
他對菲律普說道:
“你知道消息了嗎?我准備把她嫁出去。”
“啊!”菲律普喊了一聲。
“是的,那是我在南錫的一個遠房戚,這個人也許過于成熟了一些,但很認真、活躍、聰明。他深得蘇珊娜的喜愛。是不是,蘇珊娜,他是不是很讓你喜歡?”
蘇珊娜似乎沒有聽見父的問話,她問道:
“瑪特是不是在她的房間裏,菲律普?”
“是的,在三樓。”
“那個藍房間,我知道的。我昨天來這裏幫過莫雷斯塔爾太太的忙。我趕緊上樓去擁抱她,”
她剛走到大廳門口,又返回來,分別在三個男人的臉上了一下,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菲律普。
“你的女兒,她是多麼漂亮、優雅啊!”莫雷斯塔爾對約朗塞說道。
但是看得出來,他在想別的事,並急于改變話題。他迅速關上門,然後回到特派員身邊:
“你是從邊境的那條路過來的嗎?”
“不是。”
“還沒有人通知你嗎?”
“什麼事?”
“那塊德界標……在野狼高地上……”
“倒了嗎?”
“是的。”
“啊!天哪!”
莫雷斯塔爾品味了一會兒他的話所産生的效果,然後繼續說道:
“你怎麼看?”
“我看……我看這非常令人厭煩……他們在那一邊心情已經很不好了。這件事又要經我製造麻煩了。”
“怎麼?”
“是的。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有人控告我向德逃兵提供救援嗎?”
“不可能吧?”
“我是多麼榮幸地告訴你啊!這裏將會設立一個理士兵潛逃的秘密機構,由我負責。你呢,你是中心人物。”
“噢!我嗎,他們是不能忍受我的。”
“我也好不到哪裏去。波厄斯威侖的德警察分局局長威斯立希對我恨之入骨。我們彼此間再也不打招呼了。毫無疑問,那些惡意誹謗是他一手搞出來的。”
“但他們能提出什麼樣的證據呢?”
“數不清的證據……都一樣的惡毒……在這些證據中有一個:在士兵身上搜出許多法金幣。還有,你是知道的……
界標再一次倒下,又要開始做解釋了,又要把調查繼續下去了……”
菲律普走了過去:
“喂!喂!在我看來,這一切似乎沒那麼嚴重。”
“你是這麼認爲的嗎,我的孩子?你沒有看到今天早晨的報紙中的最新快訊嗎?”
“沒有,”菲律普和他的父同時說道,“有什麼新消息嗎?”
“一個發生在小亞細亞的事件。法軍軍官與德軍軍官發生爭執。一名領事被殺害。”
“噢!噢!”莫雷斯塔爾說道,“這一次……”
約朗塞明確指出:
“是的,局勢特別緊張。摩洛哥的問題再次提了出來,有間諜問題,還有法飛行員在阿爾薩斯要塞上空飛行並向斯特拉斯堡大街扔下三
旗的傳聞……半年來,接二連三地出現了糾紛和沖突。報紙的語氣咄咄逼人。人們武裝起來了,開始修築堡壘。總之,盡管兩
政府懷有良好的願望,我們卻要聽憑突發事件的擺布。星星之火……然後就完了。”
死一般的沈寂籠罩著這三個男人。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格、自己的本能,想象著那可怕的情景。
約朗塞重複道:
“星星之火……然後就完了。”
“是的,一定會了結的。”莫雷斯塔爾猛地一揮手說道。
菲律普驚跳了一下:
“你說什麼呀,爸爸?”
“什麼!所有這一切都應該有個了結。”
“可是,這一切可以按另一種方式了結,而不一定非得流血呀。”
“不……不……有些恥辱只能用鮮血來洗刷。像我們這樣的一個泱泱大遭受1870年的那種恥辱時,它可以等上四十年、五十年,但總有一天,它會把恥辱奉還回去,讓他們舉起雙手!”
“假如我們被打敗了呢?”菲律普問道。
“那是很糟糕的事!榮譽高于一切!再說,我們不會被打敗的。每個人都盡職盡責的話,等著瞧吧!在1870年,我成了戰爭俘虜,我曾發誓再也不爲法軍隊效力。我逃出來後,把聖埃洛夫和郊區的青年、老人、傷員甚至婦女都召集在一起,隱蔽在樹林裏。一塊白
單、一塊紅
的法蘭絨布和一塊藍圍裙,這三塊破布嘲笑著我們。條子旗!它還挂在那裏……如果有必要,它還會重見天日的。”
約朗塞禁不住大笑起來。
“你以爲它能阻止普魯士人進攻嗎?”
“不要笑,我的朋友。你知道我是如何明白自己的職責以及自己該做什麼的。好就好在菲律普也明白這一點。你坐下吧,我的孩子。”
他自己也坐了下來,把正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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