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起許多年後,他心裏非常肯定,當他再回首起自己一生的旅程時,他准念記起今天晚上的最後兩個小時的經曆,在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的阿姆斯特爾飯店豪華客房裏度過的這兩個小時。他將把今晚這最後兩個小時看作爲是他人生旅程中的裏程碑、轉折點。在此之前,他猶如一只失去了舵手的小舟一樣,在面上隨風漂流。而這個晚上,在這一刹那間,他似乎看到了他即將選擇的新生活的曙光。
另外,有一種難以想象的東西,那東西在他的內心深,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它卻猶如人身上的器官一樣,實實在在地存在。
他內心深所感到的就是甯靜與平和,那也可以說是一種安全感。而重要的還是他已經達到了他人生的目的,雖然他還不能確定他的目的是什麼。不過那一點他已經覺得無關緊要了。
他可以確信的是,他的這種感覺與正統的宗教沒有關系。他仍然贊同歌德說的那句話:神秘的東西並不一定就是奇迹。使他著魔的並不是宗教,而是一種信念,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力量。他似乎已經驗出人生的意義和目的並非只是虛無缥缈的。相反,好像他的生存與所有的其他人一樣,是有其原因,有其更大的目的的。他已經意識到作爲一個人,不管是已逝的人,或是現在或將來的人,在無限的時間長河中都有繼往開來的責任。
但是,在他心中蔓延的還不能真是信仰——一種對看不見摸不著的上帝毫不置疑的信仰,但可以說是一種信仰的萌芽。他相信人活在世上,不僅僅只爲了自己,也應爲他人。一個人決非偶然來到人間,因此他應當重視和愛惜自己的生命。
他想起了他父曾向他引述的奧古斯丁的一段令人生厭又令人窒息的話:那個創造我們的人,若沒有我們的幫助和同意,便不會拯救我們。帶著這種舊有的遺憾,蘭德爾深知那仍不是他信仰的一部分。他無法想象他可以答應什麼來換取生命。他也無法相信,只要有經驗,人類就可靠信仰走路,而不必靠眼睛和雙
。今天晚上,他的的確確看到了一些東西。
看到了什麼東西呢?他不能進一步地描述出來。或許時間會慢慢讓他將那東西說具一些。現在,他在內心中發現了人生的目的,這已經夠了,因爲這足以使他激動不已,興奮不已。
他下定決心,要將自己從自我反省的束縛中解出來,重新回到他周圍的平凡世界中來,去重溫他走上信仰之路的種種經過。
兩個小時之前,蘭德爾回到了他所訂下的雄偉的阿姆斯特爾飯店的高貴套房裏,但幾乎沒有人看到他回來。他還沒有從街上那番遭遇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在這個安全、人們不允許擁有機械的城市裏,在這個居民開放而友好的城巾裏,他竟然遭到了襲擊。他被兩個陌生人襲擊了,其中一個還戴面罩。警察把它看成是一個小案件,只不過是兩個歹徒想進行搶劫罷了。蘭德爾把那個被磨壞了的公文包放在寬大而裝飾華麗的上,他心裏十分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裝在他公文包裏的不是一本普通的書,而是一本天書,它的內容包括日出、日落、承諾、實現、出生、死亡,它展現了人生的種種,它和世界一樣無邊無際,它是天書中的天書。
蘭德爾想起了這本海因曾經說起過的書,在許多人的眼裏,已經成了一樣過時的東西,就像被擱置在文明的頂樓上的傳家寶一樣,已經毫無用,和新事物無關。現在,幾乎在一夜之間,由于很偶然的機會,這本書被注入了生命,有了活力,重新煥發出青春。這本書就像其中的主人公一樣重新複活了。它的負責人許下諾言,它會再次成爲天書中的天書。但更重要的是,這部包括著上帝的語言和有血有肉的耶稣的書,不久就將被公布,並附有詹姆斯提供的耶稣的最新照片。由此,公正、善良、友愛、團結以及永恒的希望將進入這個唯物的、不公平的,憤世嫉俗的機械世界。
在街上,那兩個人爲了得到這部書,幾乎把他弄傷,甚至快把他殺死了。在這次可怕的經曆之前,蘭德爾對自己已陷入了一場危險遊戲的警告置若罔聞。他不需要再警告一次了,他已經完全相信了。從今天晚上開始,他將爲一切做好准備。
蘭德爾回到旅館後,心裏想讀那本天書的渴望像烈火一般燃燒著。但是,他還是打算等自己的神經先稍微松弛一下。他回到那間寬敞的客廳。客廳裏,大理石面的咖啡桌上放著幾個碟子,高腳杯和新鮮的冰塊。咖啡桌周圍,是三張深檸檬的有扶手的椅子和一張鋪著藍
毛氈的長沙發。
在咖啡桌上,蘭德爾看到了達麗娜留下的字條,語氣有一點點惱怒。她不滿意——整天自己都是孤身一人——但坐公共汽車觀光看來不錯,她把點著蠟燭遊覽運河留到最後,因爲女傭已經告訴她這將是漫的。她大概在半夜左右回來。
蘭德爾給自己倒了兩杯帶冰的荷蘭威士忌酒後,在帝王般豪華的客廳裏轉了轉,然後在用摩洛哥羊皮製成的時髦書桌前坐下,研究著那三扇通往陽臺的法式門。喝完威士忌後,蘭德爾叫來了服務員,訂了一份拉和一份菲力牛排。然後,他來到浴室,舒舒服服地沖了一個澡。
蘭德爾剛去意大利的絲織浴
,換上棉睡袍,服務員就把他要的晚餐送了進來。他一邊吃,一邊抑製著想讀的那本《
際新約》的強烈慾望。不一會兒,
拉和牛排就被他消滅得幹幹淨淨。
最後,一個小時之前,心中滿懷著期望,打開了公文包,取出了那本白封面的校樣,把它放在沙發上。他坐在軟軟的椅墊上,開始審閱這本書。
在封面的標題下面,注明著:未經修改的校樣。下面貼著一張標簽,是卡爾·亨甯備忘錄的複製品。亨甯指出了校樣用的是普通紙張,但最開始印刷的兩種《聖經》版本要用現有的質量最好的紙——第一種數量有限的版本是給出版社和聖職人員的,叫做教士版,用進口的印度紙印刷。另一種是用于銷售的,用皮紙印刷。紙張要10英寸長,6英寸寬。因爲這本《聖經》主要是被基督教徒所用,所以盡管天主教徒也可以用它,注釋還是被減至到最少,而且是作爲每一本新的聖經的特殊補編。
羊皮紙上的內容作爲附加物添在馬太福音書和馬可福音書的中間,附錄的內容還包括在奧斯蒂亞·安蒂卡發現羊皮紙的背景的解釋,對于羊皮紙的鑒定,怎樣把它從原來的希臘語翻譯過來以及它和耶稣的故事之間的聯系。
至于新發現的詹姆斯福音則列爲《聖經》本文的一部分,把它放在約翰福音和使徒行傳中。整個新約全書都根據新的發現進行了重新注釋。最終目的是想利用這一發現,將舊約全書整理後另出專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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