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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第九節

喬治·奧威爾作品

  溫斯頓累得人都凍膠了。“凍膠”,是個很確切的字眼。

  它是自動在他腦海中出現的。他的身ti不但象凍膠那麼軟,而且象凍膠那麼半透明。他覺得要是舉起手來,他就可以看透另一面的光。大量的工作把他全身的血液和淋巴液都擠幹了,只剩下神經、骨骼、皮膚所組成的脆弱架子。所有的知覺都很敏感。穿上製服,肩膀感到重壓;走在路上,腳底感到酸痛;甚至手掌的一張一合也造成關節咯咯的響。

  他在五天之內工作了九十多個小時。部裏的人都是如此。現在工作已經結束,到明天早上以前,他幾乎無事可做,任何dang的工作都沒有。他可以在那個秘密的幽會地方呆六個小時,然後回自己家中的chuang上睡九個小時。在下午溫煦的陽光照沐下,他沿著一條肮髒的街道,朝著卻林頓先生的鋪子慢慢地走去,一邊留神注意著有沒有巡邏隊,一邊又毫無理由地認爲這天下午不會有人來打擾他。他的公文包沈甸甸的,每走一步就碰一下他的膝蓋,使他的大tui的皮膚感到上下一陣發麻。公文包裏放著那本書,他到手已有六天了,可是還沒有打開來過,甚至連看一眼也沒有看過。

  仇恨周已進行了六天,在這六天裏,天天是遊行,演講、呼喊、歌唱、旗幟、標語、電影、蠟像、敲鼓、吹號、齊步前進、坦克咯咯、飛機轟鳴、炮聲隆隆。在這六天裏,群衆的情緒激動得到了最高feng。大家對歐亞guo的仇恨沸騰得到了發狂的程度,要是在那最後一天要公開絞死的二千名歐亞guo戰俘落入群衆之手的話,他們毫無疑問地會被撕成粉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宣布,大洋guo並沒有在同歐亞guo作戰。大洋guo是在同東亞guo作戰。歐亞guo是個盟guo

  當然,沒有人承認發生過什麼變化。只不過是極其突然地,一下子到chu都讓人知道了:敵人是東亞guo,不是歐亞guo

  溫斯頓當時正在倫敦的一個市中心廣場參加示威。時間是在夜裏,人們的蒼白的臉和鮮紅的旗幟都沐浴在強烈的泛光燈燈光裏。廣場裏擠滿了好幾千人,其中有一批大約一千名學童,穿著少年偵察隊的製服,集中在一起。在用紅布裝飾的臺上,一個核心dangdang員在發表演講,他是個瘦小的人,胳臂卻長得出奇,與身材不合比例,光禿的大腦袋上只有少數幾绺頭發。他是個象神話中的小妖精式人物,滿腔仇恨,一手抓著話筒,一手張牙舞爪地在頭頂上揮舞,這只手長在瘦瘦的胳臂上,顯得特別粗大。他的講話聲音從擴大器中傳出來,特別洪亮刺耳,沒完沒了地列舉一些暴行、屠殺、驅逐、搶劫、強jian、虐待俘虜、轟炸平民、撒謊宣傳、無端侵略、撕毀條約的罪狀。聽了以後無法不相信他,也無法不感到憤怒。隔幾分鍾,群衆的情緒就激憤起來,講話人的聲音就被淹沒在好幾千人不可控製地提高嗓門喊出來的野獸般咆哮之中。最野蠻的喊叫聲來自那些學童。那人大約已經講了有二十分鍾的時候,有一個通訊員急急忙忙地走上了講臺,把一張紙遞到講話人的手裏。他打開那張紙,一邊繼續講話,一邊看了那張紙。他的聲音和態度都一點也沒有變,他講話的內容也一點沒有變,但是突然之間,名字卻變了。不需要說什麼話,群衆都明白了,好象一陣langchao翻過去似的。大洋guo是在同東亞guo打仗!接著就發生了一場大混亂。廣場上挂的旗幟、招貼都錯了!其中一半所畫的臉就不對。這是破壞!這是果爾德施坦因的特務搞的!于是大家亂哄哄地把招貼從牆上揭下來,把旗幟撕得粉碎,踩在腳下。少年偵察隊的表現特別精采,他們爬上了屋頂,把挂在煙囪上的橫幅剪斷。不過在兩三分鍾之內,這一切就都結束了。講話的人仍抓著話筒,向前聳著肩膀,另外一只手在頭上揮舞,繼續講話。再過一分鍾,群衆中又爆發出一陣憤怒的吼聲。仇恨繼續進行,一如既往,只是已換了對象。

  溫斯頓後來回顧起來感到印象深刻的是,那個講話的人居然是在一句話講到一半的時候轉換對象的,不僅沒有停頓一下,甚至連句子結構都沒有打亂。不過當時有另外的事情分了他的心。那是發生在揭招貼的混亂的時候,有一個人連長得怎麼樣他也沒有瞧清,拍拍他的肩膀說,“對不起,你大概把你的公文包丟了。”他二話不說,心不在焉地把公文包接了過來。他知道要過好幾天才有機會看公文包裏的東西。

  示威一結束,他就回到真理部裏,盡管已經快二十三點了。

  部裏的全ti工作人員也都已回來。電幕上已經發出指示,要他們回到工作崗位,不過完全沒有必要發這指示。

  大洋guo在同東亞guo作戰:大洋guo一向是在同東亞guo作戰。五年來的政治文籍現在有一大部分完全要作廢了。各種各樣的報告、記錄、報紙、書籍、小冊子、電影、錄音帶、照片——這一切都得以閃電速度加以改正。雖然沒有發出明確指示,不過大家都知道,紀錄司的首長要在一個星期之內做到任何地方都沒有留下曾經提到與歐亞guo打過仗,同東亞guo結過盟的材料。工作嚇人,尤其是因爲這件事不能明說。

  紀錄司人人都一天工作十八小時,分兩次睡覺,一次睡三小時。地下室裏搬來了chuang墊,在走廊裏到chu都鋪開了。吃飯由食堂服務員用小車推來,吃的是夾肉面包和勝利牌咖啡。溫斯頓每次停下工作去睡一小時,總盡量把桌面上的工作chu理幹淨,但每次他睡眼惺忪、腰酸背痛地回來時,桌上又是文件山積,幾乎把聽寫器也掩沒了,還掉落在地上,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們好歹整理一下,好騰出地方來工作。最糟糕的是,這項工作一點也不是純粹機械xing的。盡管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不過是更換一下名字,但是一些詳細的報導就需要你十分仔細,需要你發揮想象力。爲了要把戰爭從世界上的這一地區挪到另外一個地區,你所需要的地理知識也很驚人。

  到第三天,他的眼睛痛得無法忍受,每隔幾分鍾就需要把眼鏡擦一擦。這好象是在努力完成一頃繁重的ti力工作,你有權利拒絕不幹,但又急于想完成,這種心情甚至是有點神經質的。如果他有時間來記的話,對于他在聽寫器上說的每一句話,他的墨shui鉛筆的每一筆勾劃都是蓄意說謊這一點,他並不感到不安。他象司裏的每一個人一樣,竭力想把謊話圓得很完美。到第六天早晨,紙條慢慢地減少了。有半小時之久,氣力傳送管裏沒有送東西出來。後來又送來一條,接著就沒有了。幾乎在同一時候,到chu工作都搞完了。整個司裏的人都深深地——也是暗地裏——松了一口氣。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任務,但是誰也不會提到這件事。現在無論哪一個人都無法用文件來證明曾經同歐亞guo打過仗。到十二點鍾的時候突然宣布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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