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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作品選》燕語

第2小節
施笃姆作品

  [續施笃姆作品選燕語上一小節]那邊傳來了管風琴的聲音。這時她才站起來,和我並排穿過又窄又長的走廊;只是從兩側房門上邊挂著簾子的小氣窗射進來一點光線,走廊裏因此十分晦暗。偶爾,這些房門碰巧開了一扇,在這陽光突然劃破黑暗的幾秒鍾裏,我便看見一些穿戴古怪的老頭兒老太太,瞞冊地在走廊上走著;他們中的多數,恐怕還是在我出世之前就從城市的公共生活中退出去了。這當兒,我很想問這問那;可是在做彌撒的路上,漢森卻是什麼也不肯回答我的。我們默默地向前走,出了走廊以後,漢森和她的老夥伴們順著一道後樓梯到下面養老者的席位上去了;我卻爬到樓上的唱詩班旁邊,盯著管風琴轉動的簧片,做起自己的夢來。一會兒,神父登上了布道壇,可我坦白地講,他那想必是頭頭是道的說教,傳到我耳鼓裏時往往已變成了來自遙遠海濱的單調的濤聲;因爲,在樓下正對著我的地方,挂著一張真人大小的畫像,畫的是一個年老的布道者,生著一頭望曲的黑se長發,上髭修剪成很奇怪的樣子,常常很快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他大睜著一對憂郁的黑眼睛,仿佛在那個充滿聖迹和女巫之類迷信的沈悶世界裏,盼望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他不停地對我講述著我那故鄉的過去的故事,跟記載在編年史上的一模一樣,一直講到某個凶殘的強盜騎士的最後一次暴行;事後,他的受害者葬在了老教堂中,墓碑上刻下了記述這件事的銘文。--不用說,在管風琴臨了兒奏起“上帝保佑我們離開”的當口,我便偷偷地先溜了出去,否則讓我年老的女朋友考起我剛才講到的內容來,那可不是好玩的。

  漢森從來不提自己的往事;在我已經當了幾年大學生以後,有一年回家度假,才破天荒第一次聽她談了談她的過去。

  那是在四月裏她過六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和往年一樣,我那天也給她送去了生日的禮物:我祖母按例賞她的兩枚金幣,以及我們兄mei贈給她的一些小玩藝兒。她招待我喝了一小杯瑪拉加酒,在節日中,她在壁櫥裏總准備著這種酒。我們先聊了一會兒,然後我便請她領我到我早就想去看看的典禮廳中。幾個世紀以來,養老院的院長在年終結算以後,都要在那兒大開筵席,以示慶賀。漢森同意我的請求,我倆便並肩穿過黑暗的走廊,向在禮拜堂後面的典禮廳走去。在下後樓梯時我滑了一下,踉跄著竄下了最後幾級;這當兒,底樓的一扇門呼地大打開了,門裏探出一個恐怕有九十歲的男人的禿腦袋來。他嘟嘟囔囔地咒罵了幾句,鼓起一對玻璃球似的眼珠死死瞪著我們,直到我們走到了教堂裏邊。

  我很清楚這家夥,養老院的老頭老太都管他叫“看得見幽靈的人”,因爲他們說,他真能“瞅見什麼來著”。

  “他那對眼睛真怕人啊,”我在穿過教堂時說。

  漢森卻回答:“他根本看不見你;他能看見的,只是他自己過去荒唐的罪惡的生活。”

  “可是,”我開玩笑地反駁道,“他卻能看見那邊角落裏的棺材打開了,本來躺在裏邊的死鬼又跟活人似地在你們中間遊來蕩去哩。”

  “那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孩子。他眼下再害不了人啦。本來,”漢森又加了一句,“他是沒資格進養老院的,雖然他也在法官手下混過一陣差事;我們其他人可都是先證明了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市民以後,才被接受下來的啊。”

  說話間,我們已從管事人手裏要到鑰匙,順著樓梯走到上面典禮廳裏去;那是一間並不特別寬敞的屋子,天花板也低低的。在一面牆邊,我們看見一座老式座鍾,是某個死在院裏的老婆婆的遺物;在對面牆上,挂著一幅真人大小的畫像,畫的是一個穿著樸素的紅se短襖的男人。除此而外,室內別無裝飾。

  “他就是建造這座養老院的仁慈的公爵,”漢森說,“人們受著他的恩惠,卻不像他生前希望的那樣懷念他。”

  “可你還記著他呀,漢森。”

  她目光和藹地望著我。

  “是的,孩子,”她說,“我這人生xing就這樣;我是很難忘記什麼的。”

  朝向大路和公墓的那堵牆上,有一排窗戶,上面用鉛框嵌著一塊一塊不大的玻璃,每塊玻璃上都用黑se顔料燒了一個名字,全出自一些我們熟知的有聲望的市民家庭,名字下邊還寫著說明,諸如“本城名食品商,卒于公元--”,這最後便是相應的年份。

  “你瞧,這是你的曾祖父啊,”漢森指著一塊玻璃說,“他老人家我也不會忘記,我父qin向他學手藝,後來還常去請教他,受他的幫助。可惜到了我們最困難的年頭,他老人家已合了眼。”

  我讀著另一個名字:“利波留斯·米夏埃爾·漢森,食品商,卒子公元1799年。”

  “這是我父qin!”漢森道。

  “你父qin?那你怎麼會……”

  “你想必是問,我既然是個有聲望人家的閨女,怎麼又會當了半輩子傭人,對嗎?”

  “我是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使你家遭到了不幸?”

  漢森在一張老式的皮扶手椅上坐下來。“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孩子,”她說,“那是在公元一八0七年,實行大陸封鎖①的時候;那年頭騙子們都發了財,老實人卻遭了殃。我父qin就是個老實人,他把這名聲一直帶進了墳墓裏。”漢森沈默了一會兒,然後繼續道:“我還記得很清楚,有一次他和我從商民街經過,他指著一幢眼下已不存在的古老的房子叫我看。‘好好記住,’他對我說,‘公元一五七九年,那次複活節後第三個禮拜天發生大火災時,虔誠的商人邁因克·格拉韋萊就住在這裏。當火頭逼近他家的時候,他便拿著尺子和秤跑到街心來,向上帝發出哀告,他說要是自己什麼時候明知故犯,蓄意損害過鄰人的一點點利益,那就請上帝把他房子燒光吧。結果呢,大火跳過了他的家,周圍的一切卻被化爲灰燼。’

  ①公元一八o六年,拿破侖爲把英guo排斥于歐洲市場之外而開始采取的措施。

  “‘你瞧,孩子,’我父qin繼續往下講,一邊把雙手伸向蒼穹,‘我也可以這麼做,而上帝的懲罰同樣會跳過咱們的家。’”--漢森注視著我的臉。“一個人可不能自鳴得意啊,”她然後說。“你如今夠大了,我可以把這些事告訴你,等我不在人世時,你必須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才好。--我父qin有個弱點,他很迷信。由于這個弱點,他在那些極端困難的日子幹了一件事,使他的心也碎了,從那以後,他就再不能講那位虔誠的商人的故事。

  “在我們家的隔壁住著一個木匠師傅。在他和他的妻子雙雙早逝以後,我父qin做了他們留下來的兒子的監護人。哈勒,那男孩就叫這個佛裏斯蘭②的名字,很喜歡念書,當時已在我們的拉丁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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