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裏的一天上午,陽光燦爛;可是氣候卻異常惡劣,西北風猛刮著,白沫翻湧的巨讓狂風和怒
驅趕著,沖進一直通到城市跟前的兩道大堤中間的寬寬的海峽裏。岸邊上,相隔著一定的距離,挂著兩只供遊泳者小憩的木板搭成的筏子,這時筏子更是顛簸跳蕩不已;城裏的人們多半已在談論即將到來的風暴,在海濱似乎意見也完全一致;須知那平常是如此熱鬧的浴場,今天已完全沒有遊客。只是在離城最遠的那只木筏旁邊,在一幢匍匐在凸岸上的小棚屋跟前,立著管理浴場的老婦人那瘦骨嶙峋的身軀;她頭上戴的大軟緞帽已經退了
,長長的帶子在海風中獵獵飄動;她兩只手緊緊地拽著身上的羅紗裙子。她無事可做;婦女和兒童們用的遊泳帽和浴巾都安安靜靜地躺在棚屋內的格子裏。
“我回家去吧,”她自言自語說,“這樣的鬼天氣誰都不會來了。”
她一把抓住飄到了眼睛上的帽帶,順著大堤朝城市的方向望去。一群拴在岸上的綿羊,被繩子盡力拽住,緊緊擠在一起,背沖著狂風;除此一無所見。--可是不然!在對面的堤上,走來了兩個男子,此時正順著大堤的外側,下到根據遊客們的組成情況而不得不留給男人們使用的另一只木筏邊去;他們把隨身帶來的亞麻布浴巾舉在腦袋上,讓它們隨風翻飛;他們年輕的嗓音,他們爽朗的笑聲,都傳不到老婦人跟前來;風從他們嘴邊一下子就奪走了歡聲笑語,向著城市的方向吹去。
“本來滿可以呆在家裏啊,”老婦人瞅見他倆消失在木筏子的一道門裏,又嘟嘟囔囔地說,“可跟我不相幹;我這就回家去!”
她從腰裏掏出一只假金殼的大懷表來,用手指指著表盤上的數目字。“這樣壞的天氣只有一個人可能來,不過她來的時間已經過了;馬上就會持續漲半個小時,而這個人,她總是連第一次退
也等不及的。”
老婦人已經抓住沖北開向大堤的棚屋門准備關上,這時她最後朝城市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禁立刻用雙手捧住了腦袋。
“我的聖母瑪利亞啊,”她叫起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那兒來了一個女的,那就是她來啦!”
從通向城市的堤壩上走來的果然是個女人,不,是位姑娘,是的,簡直還是個含苞待放的少女;冒著狂風和寒冷,她迅速地走近了。扁平的草帽早已從她頭上刮落,她抓住帶子將它提在手中;閃著金光的發誓讓風吹散了,飄散在帶著青春氣息的脖子後面;她越走越快,黑的眸子注視著遠
。當她看見仍然站在棚屋前的老管理員瘦削的身影時,便飛快地沖下堤坡,越過灘頭,奔到了她的面前。
“卡蒂,”她叫著,“卡蒂,我直到現在才能來;我已經擔心你回家去了啊!”
“是的,是的,”老婦人喃喃道,“只可惜我太傻了點兒!”
“你,卡蒂!別抱怨!”姑娘一邊舉起食指來威脅老婦人,一邊溫柔地望著她的眼睛。
“可是不成啊,小!”老婦人替姑娘把覆在前額上的金發抹到腦後,又說。
“這才叫好哩,卡蒂!今兒個此地既沒有小娃娃,也沒有老;今兒個我是這片浴場的唯一的女王,只有我以及我頭頂上飛翔的鳥兒!瞧那只銀
的海鷗多麼美呀!烏拉,卡蒂,真叫痛快!”
“是的,是的,小,連鳥兒們今天都飛到陸地上去了。”
“或者幹脆講,它們是讓風給趕至]那兒去了!可我,卡蒂,卻不吃這一套!”
老婆婆滿臉驚恐地瞪著她。“不過,孩子,你只瞧瞧,那筏子像個搖木馬似的額上簸下;加之過去的路已經淹在下一腳深了哩!”
年輕的姑娘踮起腳尖,朝岸邊望了望。“當然啦,”她快活地點點頭說,“我必須在你的棚子裏下鞋襪。”
她倆進去的那半間棚屋,此刻看起來倒是挺舒適的。自然裏邊的牆壁也只是光木板;但正對著門擺了一張鋪著彩軟墊的小臥榻,榻旁緊靠那些存放遊泳救生器械的格子箱,立著一個木架,架上有棕
的咖啡壺、筒子、罐子和咖啡杯;中午的陽光透過朝向城市的小窗射進來,整個房間都顯得溫暖、明亮。
“嗯,”姑娘笑嘻嘻地沖著木架點了點腦袋說,“樞密顧問夫人、參事夫人和男爵夫人,她們兜兒裏通通有開你的咖啡罐和糖罐的鑰匙;瞧吧,它們面前現在自然是挂著鎖的,我們這些人就別想好事兒啦,卡蒂。”
“可小,您在遊泳後不是跟那三位老夫人不一樣,一點兒咖啡不喝嗎?”
“是的,我是不喝,卡蒂;可你呢,你上哪兒去喝你那一杯呢?”
“我嗎,小?我在家裏有的是苦荬①,就連那牡貓都可以分到一份哩。”
①一種可煉製咖啡代用品的植物。
然而少女卻把手伸進自己服的開口裏,很快掏了兩個小小的紙包出來放在木架下面的桌子上。“莫加②,”她說,“而且--煉製得好極啦!
特意包好了帶給你的;她清楚,今天你必定是專爲我一個人守在這裏。喏,快點燃你的酒精爐子,煮你的咖啡去吧;還有你的牡貓,也請代我問候它!”
②上等咖啡,原産于阿拉伯莫加城,故名。
姑娘坐在沙發上,開始鞋和襪。老太太站在她面前,慈祥地看著她;但她沒有說什麼感激話,而只講:
“您沒有忘記我。”過了一會兒卻問,“可是,小
,
她同意您來嗎?”
“同不同意我來?--
可不像你這樣是個膽小鬼!你真該害羞才是,卡蒂,白長這麼大的個子!”
“就算是吧,就算是吧,小,咱不同你爭。--可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常常是怎樣擔驚受怕,當我在您外祖父家裏,在老市長家裏--當保姆的那會兒;您那
呀--她不會見我的怪的--當初就跟小
您現在完全一個樣!”
姑娘已把自巴赤躶的雙腳蟋縮到沙發棱上,讓它們舒舒服服地曬著溫暖的陽光。
“再給我講講吧,卡蒂,”她說。
老太太挨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好,好,小;我已經給您講過多少遍了。可現在還經常看見她原來的模樣兒,您那
,我是想說那個八歲或九歲的小丫頭。頭發也黃得跟小
一樣漂亮!”
“黃頭發,卡蒂?--太感謝你啦!”
“不是黃頭發嗎,小?--喏,反正很漂亮是不是?”
“是的,卡蒂!不過的頭發今天比我的漂亮得多,不是嗎?她過去總是梳著兩條長長的、大大的辮子,對不對?”
老婦人點點頭。“當她跑跑跳跳的時候,它們飛起來才叫好看哩!”
“可是,卡蒂,難道她從來不規規矩矩地走路,就像我和其他人一樣?”
“您是說就像小剛才沖下堤坡那樣嗎?”說著,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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