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傷逝第1章上一小節]個區,沒幾家咖啡館是這麼早開門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我們臂挽著臂走了進去。有個已經醉了的顧客,肘支在櫃臺上,注視著安娜。安娜根本沒有理睬他。剛坐下來,她就大聲地點東西:
“給先生來一大杯牛咖啡,我要一杯雙份清咖啡,幾個羊角面包,要大的……”
她胃口真大。我樂了。我們慢慢地吃喝,沒有說話。當我們走出咖啡館時,太陽已升得很高很高,天空無雲,空氣已很溫暖。天氣將非常好。
在醫院裏,門衛已經換了。他對我們愛理不理的。
我們沒有向他問路。
助産士也換了。她熱情地接待我們:
“是的,您的醫生打電話來了……請跟我來,夫人。”
我坐了下來,繼續翻雜志。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已掃過一遍大標題。旁邊,有一個胖胖的女人,我只能看見她的大和肥大的屁
。她像掃把,又像刷子,把桌子椅子擦得幹幹淨淨,差點把我也掃掉。我站起來,免得妨礙她工作。她謝了我。一個護士推車過來,車上有托盤、大咖啡罐和牛
罐,還有黃油和果醬。她經過我面前,消失在一條走廊盡頭。早餐供應開始了。
助産士回來了,把我帶到一個小房間裏。安娜躺在一張翹起的窄上,臉
蒼白得讓我大爲驚訝:
“怎麼樣?”
“我有點痛……還沒有真正開始……在産科醫生的建議下,她給我打了幾針催産……她想,晚上應該一切都結束了……我們有時間……現在幾點了?”
“九點十分……”
我看了看窗外:院子裏,幾個護士在激烈地爭辯。一輛救護車突然飛馳而到,她們立即四散。樹還是綠的,街上空無一人,百葉窗關著。巴黎在沈睡。誰也不知道,安娜在這個房間裏准備生孩子。
我監視著她。有時,她朝我做做怪臉。宮縮又開始了,越來越痛。那個助産士又回來了:
“尤其是不要著急……保持安靜……痛嗎?”
“是的,有點痛……”
安娜臉紅了:這種承認使她感到難爲情。我抓住她的手,吻了好多次。
“……我得做做呼吸運動……我都記不太清楚了……”
在接下去的兩個小時中,宮縮間隔時間很長。助産士每半小時就來檢查一次,把變化的情況告訴醫生。
照看過她的那個助産士走了,安娜感到很擔心。她把醫生的囑咐全都抛諸腦後。她害怕了。醫生答應派他的一個女助手來。這消息使安娜放心了一點。安娜轉來轉去,想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但沒找到。呼吸運動毫無作用,她感到越來越疼痛。我馬上去通知助産士。助産士過來又給她打了一針。
接著,她對我說:“醫生決定再加快速度。”
我回到安娜身邊:她的雙手漉漉的,緊緊把握著我的手;額頭布滿汗珠,頭發黏在上面。她小口小口地呼吸著,這樣應該能減輕疼痛!
“無濟于事……一點都沒用……我很痛……非常痛……我肯定堅持不到今天晚上……”
助産士回來了。我走了出去,讓她自在地給安娜作檢查。安娜不停地發抖。當助産士在室外找到我時,她微笑地對我說:
“比我想象的要快。我想,兩小時內就能大功告成。”
十二點二十分了。我光顧著安娜的反應,沒注意時間的流逝。我很驚訝,時間過得這麼快。但我覺得還不夠快。
我在安娜身邊坐下,跟她瞎扯,向她描述著窗外的屋頂和樹梢。我輕輕地扭過頭,看著半開的窗口。但她沒有聽。她很痛,現在痛個不停,她幾乎聽不見我說話。
她擔心起來:
“她爲什麼還不來?”
“要我打電話嗎?”
“是的,要打電話給她。”
人們告訴我,助醫已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她很快就會回來的。在樓梯上,我遇到了幾個來訪者,抱著鮮花和禮物。也許,有人剛剛經曆了我正在經曆的時刻。
助産士正在給安娜按摩肚子。安娜翹起的大流著幾道血。我不敢看她。
“情況很好……我又給她打了一針……她的痛苦會減輕的……”
助産士走了。安娜輕輕地哭起來。我不知如何安慰她。我也想哭,差點忍不住。
“我肯定不能堅持到底……我再也不能……”
我的無能和痛苦使我自己驚慌起來,我與剛剛産生的恐慌鬥爭。我看了看表:
“一點半了……助醫馬上就到……來,和我一起呼吸……”
她緊攥著我的手指,每宮縮一下,她的指甲就掐我的掌心一下。
“我渴……”
我遞給她一杯,扶著她喝了幾口。又是一陣宮縮,她呻吟起來。我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助産士進來了,後面跟著一個長發婦女:
“您等的人來了……不是嗎?……先生,您能不能出去一會?我們要給您太太作檢查……”
我再次走了出去。我聽見安娜在輕輕地喊叫。檢查在持續。我想象著最糟的煩惱,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要孩子了……助産士打開門,臉上總那麼笑盈盈的:
“很快了……我們去叫醫生……在您的太太進入産房之前,您可以去擁抱擁抱她……”
安娜似乎平靜下來了: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當我走過去吻她的額頭時,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說:
“好了……再努力一把,一切都將結束……你很勇敢……她們叫醫生去了。醫生很快就會去那裏。”
一個護士回來了。我吻了吻安娜的,心想,這也許是最後一個吻了。安娜看著我,臉上露著微笑,朝我揮揮手。我離開了她。
助産士發現我很驚慌,便安慰我說:
“別著急。一切都將正常。嬰兒不大,三公斤左右。已露出來了,很快就會生。別走得太遠。”
我無事可幹。這種無用使我很難忍受。我決定走一走,于是大步走下樓梯,朝門口走去。
我去早上我們吃過早餐的那家咖啡館。顧客們在賭馬,他們端著酒杯,站在電視機前,等待比賽報道。老板認出了我,見我獨自一人,也許猜到了我焦躁不安的原因。他朝我笑笑,向我指著遠離吧臺的一個座位。我試圖想象著離這裏幾百米的地方發生的事。安娜一定在受苦,沒有胃口地嚼著我都忘了是自己給她買的三明治。想到這,我不禁傷心起來。電視中,記者在報道橄榄球比賽,他的話左右著觀衆的評論和酒杯、酒瓶、咖啡杯的撞擊聲。我望著挂在日曆上方的鍾。日曆是去年的。三點一刻了。我付了錢,走出門外,回醫院去。我注意不要走得太快。我離開安娜還沒有一小時。我換了好幾條人行道,以延長回去的時間。我甚至在太陽底下的一張長凳上坐了一會兒,觀察著行人。他們習慣在星期天下午散步,中午在家裏吃了一頓好飯,臉還紅紅的。他們是到森林裏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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