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35年,孔子十七歲。
顔征在一病不起,咳嗽,喘息,多痰,痰中常帶血迹。隨著病情的加重,面頰反而變得绯紅。每到下午便發燒,夜間則常大汗淋漓。曼父娘說,因勞成疾,這怕患的是痨病,需趕緊准備後事。但孔子不信,他不相信母會這樣離開他。他四
奔波,請醫生給母
診治。爲了給母
治病,他晝夜給人做工。他多才多藝,無所不能,力氣又大,凡能賺錢,無論多麼鄙賤的事,他都樂而從之。經過一個時間的治療,顔征在的病情大有轉機,然而,由于心火上攻,她雙目失明了。
雙目失明,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能做,面前總是一團漆黑,這該是多麼痛苦呀!然而,顔征在卻因此變得很坦然,很平靜。孔子又請來了醫生,給母診治眼睛。送走醫生,顔征在漫不經心地對兒子說:“丘兒,聽娘的話,就不要再花錢買葯給娘治眼睛了。這樣就很好,不辯黑白,不明是非,眼不見,心不煩,倒覺得清靜。在這之前,特別在我年輕的時候,人們都誇我兩眼明亮有神,可是我見到過光明嗎?我見的全是混濁,是黑暗!其實,在如今這個世界上,要數白癡最幸福,他沒有慾望,沒有追求,沒有奮鬥,因而也就沒有煩惱,沒有痛苦。人爲什麼要有知覺呢?變得麻木不仁,不是會永遠感到滿足嗎?”孔子第一次聽母
說這樣的話,這與她平時對自己的諄諄教導是截然相反,
火不相容的。難道母
這是在告誡自己,從此不必再奮鬥了嗎?不,母
這全說的是反話,也是她一生痛楚的總結,是對這個世道的血淚控訴!
最後一位給顔征在治病的醫生開的葯方很奇巧,有些葯在葯店裏難以買到,孔子只好自己上山去采。但這位醫生的葯方十分靈驗,顔征在服過幾劑,大有起,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有康複的希望。
這天,孔子又獨自一人上山去采葯,過山澗,攀古藤,爬山崖,只覺得身輕如猿。他迅速采到了所需的葯材,急急忙忙往家裏奔,心想,母再服幾劑葯,就可以病除回春了。從此以後,再什麼活也不讓母
幹,自己要設法多賺些錢,讓母
享清福,過安閑自在的生活……孔子正在想入非非,忽然,曼父氣喘籲籲,呼喊著跑來:“快,孔丘,嬸娘她!……”曼父一句話不等說完,拖著孔子就往家裏飛跑。
孔子與曼父跑到家裏,見左鄰右舍都已聚集在這裏,大家已經把母擡到了正間的木
上。孔子一頭撲向母
:“娘,孩兒回來了!……”
顔征在平靜地躺在上,氣息微弱,斷斷續續地對孔子說:“孩,孩子……你,你要成……大器……”
孔子伏在母身旁,泣不成聲,熱淚滾落在母
的臉上。
顔征在睜著雙眼,艱難地掙紮著挺起身,有氣無力地對兒子說:“升,升……,起,起……”這是她臨終對兒子最美好的祝願啊!一句話沒有說完,她便垂下了頭,閉上了眼,告別了兒子和衆人,過早地與世長辭了。享年三十二歲。
孔子伏在母身上,哭腫了眼皮,哭啞了嗓子,哭得死去活來,過度的悲恸使他精神恍惚。不巧的是曼父娘遠去宋
,多虧了鄰居張大
和衆鄉
幫他張羅母
的後事。他木然地聽任鄰居們幫他穿起麻布大孝衫,系上麻擰的绖帶,戴上白布疊縫的孝帽。
孟皮想到繼母一向對他的恩情,也痛不慾生,哭得淚人一般。
孔子愕怔怔地望著慈祥善良的母的遺容,回憶起那些珍貴的往事。母
與父
合卺之日成爲她一生含辛茹苦、飽經風霜的起點。她甯願自己承受著施氏的淩辱,也不允許傷害兒子的心靈;她甯願自己忍饑挨餓,也要把最後一點食物填到兒子口中;她甯願自己受冰凍踏霜雪,也要把最後一絲絮鋪在兒子的
內。她從別人那裏得到的很少很少,給予別人的卻是很多很多。多麼善良的母
,多麼高尚的女
!……
小殓已畢,張大爲征在洗了頭,洗了身,換上了新
衾——她像一尊美麗的玉雕,安詳地仰臥在那裏。頭前的小供桌上,擺放著幾碟脩肉果蔬,兩只白蠟燭慘然無力地搖曳著燭焰,淌著熱淚……
曼父抹著淚對鄉
們說:“孔丘也算盡到孝心了。爲了減輕母
的負擔,他不得不去當‘儒’生,去給人家辦喪事,當吹鼓手。幹這種低賤的活,就能多掙幾個銅貝(古銅幣),好孝敬老人。”
“啧啧,這孩子真夠孝順的。”
“是啊,孔丘知禮好學,連君也知道他了。”
“也是孔母教子有方啊!”
幾位鄉紅著眼睛,抹著淚
誇獎孔子。
此刻的孔子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他深深地懊悔自己沒有使母舒暢地過上好日子。盡管自己爲治療母
的疾病盡了最大努力,但比起母
撫育之恩,只能是一棵小草對陽光的映襯。自己沒有能滿足母
平生最大的願望,這就是:她曾希望看到兒子成爲
家的棟梁之材。她一去不複返了,她永遠看不到這一天了!想到此,他的淚
似三春河開,汩汩而下。他下決心盡自己的最大力量把母
的喪事辦得隆重一些。就是傾家負債,也決不能用“藁葬”(用草苫裹屍)!
衆鄉主動站出來幫助了他。由于他母子的美德感染了大家,大家都願意爲他
勞。鄉
們知道他家境貧寒,囤裏沒有半月谷,廚房僅剩幾捆柴,哪有銅貝來買棺柩?幾位長者一合計,湊了一些木料,爲征在打了一口寸板白皮棺柩。還有些鄉
送來麻布、牡葛、
羊。老年人主事,青年人跑
,喪事辦得有條不紊。孔子一任鄉
辦,自己在母
身旁守靈。按照古禮,孝子要鋪苫(睡在草上)、枕塊(枕著土塊睡覺)、啜粥(吃素食稀飯)、倚廬(住草棚)不出大門,以盡孝道。
已經大殓入棺了,孔子還不知父的墓地。那時有墓無墳,不封不樹,地面上沒有標記,非當時參加葬禮的人,一般是無人知曉的。孔子心中暗暗焦急。母
生前只說父
葬在防山,沒有說出具
位置,派入到陬邑去問過幾位老人,都說記不清了。這可怎麼辦呢?
出殡的時辰到了,大家圍著孔子急得束手無策。有人小聲說:“要不就別合葬了,把征在獨葬一罷。”“那怎麼行呢?孔丘是懂禮的人,不會願意的。”
正當人們七嘴八的時候,孔子突然有了主意。他把主喪的老者叫到一旁商量了一陣,只聽老者說:“迫在眉睫,也只好如此了!”
一列浩浩蕩蕩的殡葬隊伍組成了,一切都是自覺的。前來“執绋”(原指拉靈車繩,此指送葬之意)的人多至百余人,超過了曲阜城中的達官顯貴。引蟠的,打旗的,奏哀樂的,攙孝的,擡杠的,執引的,叫號的,滿滿一街衕子人。一切都照古老的喪禮安排就緒了……
孔子傳第四章 五父陳棺 赴宴受辱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